第一百二十八章。

莱利斯半跪在房间里,他感受到弟弟那边传来的痛楚,清晰体验到那些人对他更加肆无忌惮的伤害。

………都该死啊。

他第一次有了后悔把弟弟带回来的念头,至少在少年勇者的身边,或许弟弟才是真正活着的，那般开心。

莱利斯一直以为他能够忍耐，直到他的计划成功后真正将弟弟从地狱里救出来,他们就不必在忍受这一切。

可当他在对选择的尝试下真正冲动了一次，选择故意避开所有人去私下见弟弟一面，想再次询问他的真心，却亲眼看见他正在遭受怎样的言语羞辱和凌-虐时。

他动手了。

明明就该知道的，哪怕莱利斯很清楚那些家伙真的不敢碰他弟弟，还是低估了人类那色胆贼心后恶心至极的程度。

以为瞒天过海就不会被人知道，差点做出伤害弟弟一生的事情，莱利斯绝不可能放过,试图侮辱弟弟的家伙一个也没有放过,全部血溅当场。

反应过来的弟弟惊呆了，他从未见过自己一言不发就杀人的冷酷模样。

莱利斯没有解释，将束缚弟弟的铁链瞬间斩断，拉着他就一路往外走，路上简单交代他去寻找少年勇者，告诉他永远不要再回来。

弟弟顿时错愕不已，他想拒绝,却被自己一路强硬的拉着走,身受重伤弟弟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他不回答弟弟不断询问的话语。

追兵来的速度很快，他消灭的速度更快。

那天他到底杀了多少人，他已经懒得去计算了，也没有任何感觉，只要阻挡他带走弟弟的人，下场就只有死。

所有人都很震惊，好像不敢相信自己会做出这样的行为，几乎都认为自己是被控制了，又或者鬼迷心窍被弟弟教唆了，苦口婆心劝他回头。

呵，他不知道是自己这些年伪装的太过完美了，还是他们自欺欺人到了已经选择蒙蔽双眼的程度。火山文学

莱利斯很清楚，当时会让他不顾一切的动手契机，也正是因为他的弟弟已经有了一个最合适的退路，那他就没必要在浪费时间让弟弟继续吃苦。

少年勇者会保护他的弟弟，他有那个实力，自己最大的顾虑也没有了，全部的发展更加顺理成章。

只要将弟弟送到安全的地方，莱利斯就会亲自去面对神殿的隐患，一方面是吸引火力，一方面是打算以自己作为解决一切的根源。

他知道大主教不舍得自己这枚耗费了十八年心血的重要棋子，也对自己有着肮脏污秽的念头，只要他的弟弟能够真正脱离苦海，那么就算他是以祭品的身份牺牲，莱利斯也为此做好了觉悟。

不需要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杀人就是杀人。

将弟弟一把推进传送阵，莱利斯冷酷地警告着他，如果他敢回来冒险，那么自己就会选择死在他面前，阿诺德才深深被震住了，他知道兄长言出必行的性格，也只能痛苦的先答应。

可弟弟还是不断希望自己能够一起走，他自然不可以，因为接下来还有他必须需要做、也只能他来善后的工作。

那是弟弟一次哭着求他要活下去，他说，拜托了，哥……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他笑了，让告诉弟弟，自己不会放弃希望，只要能够找到离开的机会，就一定会去找他。

莱利斯从不使用谎言的力量，第一次骗人的对象却是他的亲弟弟。

——抱歉了，这是哥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骗你。

兄长从不说谎，阿诺德果然信了，可眼中的担忧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还有着对自己无能无力的痛苦。

于是莱利斯当亲眼看着他安全脱险后，他就这么笔直地站在原地，等待剩下的追兵过来。

任何敢越线企图进入传送阵去追弟弟人都会无一例外死在他的剑下，不追的那就留一命，他不会进行无意义的杀戮，只要他们足够自觉。

到最后是大主教亲自派了神殿内部最高的战力来集合围剿，可在不能伤到骑士长的情况下，要捉到他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最强这个称号在数年前，就只是代表着莱利斯。

到最后大主教不得不亲口允诺，只要他肯束手就擒，神殿从此不会追究阿诺德下落。

莱利斯忽然就笑了，他所等待的便是这段话，果断将藏在战甲中的刻印石拿出，刚才他已经将大主教的承诺不动声色用魔法记录，又迅速激活魔石传送到神圣殿堂骑士团内，这样对方就不得不兑现了。

对于大主教而言，没有什么比他的名声更重要，他想要站在神权的最高处，就不能够有任何的污点。

他所决定留下来的时候，考虑的不仅仅一时断后，而是要彻底替弟弟消灭隐患。

多年的策划，让莱利斯总能轻易抓到事情的要害。

他至今铺垫策划的所有步骤，哪怕是被艾伦的介入打乱了节奏，自己的冲动导致破坏了顺序，他也有着能够重新将一切掌握在手里，再重新将其在合理的时候发挥出来的能力。

眼见目地达到，他便主动放下了武器，僵持下去也不会有更好的结果了，没必要浪费时间。

接下来他理所当然的被带到大主教面前进行教诲和训斥，也第一次尝到了弟弟受过‘惩罚’的滋味。

可对方依然顾忌着他的身体，就算是用刑也使用的是不会留下伤痕的鞭子，还立刻进行魔法治疗，为的就是不让他的身体出现一丝瑕疵。

莱利斯内心闪过一丝嘲讽，他到底还是个被当做‘完美无缺’的象征物罢了，可他已经不需要在陪对方继续博弈下去了。

原本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希望能够从命运的枷锁中抽身，带着弟弟和母亲离开这个让人恶心的大陆。

哪怕带着他们四处流浪，也好过被当做棋子操纵一生。

在他被安排作为勇者的候补，暗中等待着合适的时机，没想到会被一位持黑的少年给拦路截胡，可也正是对方的出现，才能让弟弟能够提早离开这个地狱。

既然弟弟已经有了托付的对象，那么他的最终目地也一样可以达成。至于自己的结局怎么样，他懒得思考，该做的都已经完成。

是的，他有些累了。

或许是那名少年勇者散发的光芒太过耀眼，让他看着习惯的黑暗都觉得碍眼了。

莱利斯身处地牢时，他做好了亲自结束一切的打算，包括玉石俱焚。

面对神殿的询问和试探，不开口，不反应，不作出任何回应，想干什么随便，只要他不想，谁也逼不了他。

这种冷处理的态度反而让大主教无从下手，却又不能真的伤了他，最终那个男人还是狠下了心，将莱利斯严厉惩戒了一场后，还不给食物关在地牢的最深处，让他认真遭罪后可以好好的反省。

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总能够轻易引起人心最恐惧的一面，又一直被关在深不见底的屋子里，任何人进去都撑不了多久，那是对灵魂和意志的折磨。

阿诺德算是至今为止唯一能在里面挺过去还不会屈服的存在，可他还是留下了不可抹去的阴影，至今也在。

然而莱利斯却丝毫不受影响的，他本来就一直认为自己活在看得见的黑暗中。

他的意志力能够忍受常人不能想象的痛苦。

没有意义的存在从小就环绕在他的周围，为了隐藏而蒙蔽自我的活着。

那么看得见，看不见，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区别？

他倒是觉得这里自在又安静，还能够让他彻底进行休息。

被关起来的日子里，他会思考和揣测阿诺德目前的处境与状态，停下后，脑海中恍惚又想起了其他事情。

大部分回忆起的都是弟弟和母亲，偶尔也有那些一直立志跟随他的骑士们，以及占据他记忆不多，却还是有印象的存在。

很可惜，莱利斯只是担任着他们心目中的合格领袖，对他们也毫无留恋，毕竟在决定走到这步之前，他早就提前安排好了一切。

他的世界除了弟弟和母亲，不需要其他人。

当不用在去为期望和理想而活着的时候，莱利斯就可以选择，他什么也不做。

………………

…………

……

在永夜的地牢里被关了多久，莱利斯也懒得去算，期间大主教来了两次都无功而返，也加强了他要想要彻底驯服自己的心，还是不准给食物，却给他用顶级的治疗魔法与药水。

没用的。

莱利斯根本不在乎，他继承的神术其中一部分力量就是生命精华，只要他不刻意找死，活个几百年完全没有问题。而只要弟弟平安无事，他甚至不介意大主教关到自己死为止，或者将他送上祭坛。

他被关在里面和放在外面，其实本质上并没有区别，无非是后者得多与人交流。

可如果他有机会逃出去，那他就会去找弟弟，能够兑现的承诺他不会放弃。

莱利斯并不担心弟弟会回头救自己，他知道自己言出必行，他敢独自回来，自己就敢再次救他出去，然后自刎，弟弟绝对不敢赌。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莱利斯的心情始终平静无波，他可以维持这样的状态一直下去，直到大主教寿终正寝。

然而变化总是会出现在每时每刻，意外也是。

当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忽然渗透出一丝光明，青涩而熟悉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莱利斯阁下，你在里面吗？”

是那个少年勇者。

莱利斯没回话，但对方还是进来了，他感知到自己的位置，便走了过来。

然后他用了一个很小的点燃术，并用手遮盖住了大部分的亮度——他知道对方是担心自己长时间处于黑暗，光明会让他的眼睛受伤。

“还能站起来的话，就赶快跟着我离开吧，我接受了你弟弟的委托，要把你平安带出去。”

黑发金眸的少年直接斩断了束缚他的锁链，朝他的方向伸出了手，语气温柔却很坚定。

“他不敢进来见你，毕竟你们之间有过承诺，但我把你带出去的话……就不算违规了吧？”

短短两句话，莱利斯瞬间就几乎猜中了全部过程，他当时的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但本能下意识地让自己先选择配合——他感应到弟弟就在外面，这里不安全。

有什么需要弄清楚的，解决眼前的问题，总会有机会。

然后，他就这样被艾伦救了出去，经过一些简单的谈判和引导，他们三个人就临时组成了一个队伍。

莱利斯认为他这次能够活下来，那么他就不会浪费机会，他很快有了新的目标。

不过在那之前，他先要亲眼考察对方到底适合不适合成为弟弟的主人，如果他有资格，那么真正托付给对方后，自己才能安心去做其他的事情。

之后呢？

他看着这个少年，时刻观察着他，却发现他和自己所之前猜测判断的类型有很大的差异。

怎么会有如此纯粹的人，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不……他并不像是人类，除了体质特殊，却又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不被任何势力所束缚，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也从不考虑利益，单纯的想要贯彻职责，真正的去拯救这个世界。

最初莱利斯对艾伦的评价并不高，他始终认为对方太过天真，然而在渐渐的接触和观察中，他发现对方的运气倒是真的很好，总能够阴错阳差的化险为夷。

对于未知的命运，运气确实是一张最好的保命符，阿诺德的未来只会走向更好的发展，这便已经足够。

他们同行了两个月，经过一定程度的试探，当他真正确定了艾伦有资格成为弟弟的主人后，他也认为自己该走了。

然而莱利斯却没想到对方竟是提前看出了他打算单独离开的准备，竟然暗中一路追在他后面，还坚持跟了他两天两夜，被自己迅速甩掉他之后也锲而不舍，直到第三天自己误入机关陷阱，人生首次有了放弃的念头时，艾伦却及时赶到，毫不犹豫地救了他一次。

而也是在那个夜晚，真正让莱利斯的心灵动摇了一个瞬间。

……………………………………

当意外发生的时候，莱利斯倒是做好了足够心理准备。

毕竟他这么多年为神圣殿堂做出过足以列入历史记的贡献，自己得知的秘密数不胜数，眼下能够连续摧毁数个神殿设下的秘密据点，以及破坏掉各种用来施行大主教野心的秘密阵法机关，也算是发挥了让自己满意的作用。

就算个人战力极强到能面对自然咆哮，在面临致命危险又伴随天灾的情况下，本人若有足够强大的战力和不畏生死的勇气，或许能够夺得一线生机。

可他不想。

莱利斯想过自己的结局会有什么的死去方式，眼下自己被困在神圣殿堂最凶险的机关剑阵里，失血过多而亡，倒也算是一个合理意外。

至少他的血液能完全彻底破坏这里，继承的神术也能够回归神明，去下一个主人那里。

面对死亡，他始终一如既往的平静。

阿诺德已经跟着一个会足够珍惜他的主人，母亲那么坚强，就算失去一个儿子会感到悲伤，却不能打垮她。

他已经活得够久了……不对，他真正活过的日子，大概也就是这两个月吧。

身体被两把魔力剑钉在了阵里的要害中失去了大部分力气……自己不愿意去挣脱了。

而配合着天灾的暴雨似乎是阻拦着他任何可能逃生的概率……他也不打算起来。

一切都是理由，是他不想。

弟弟能够自我保护，母亲也有足够的底气，自己更不需要成为去谁的理想而活着。

那现在还有什么意义？

他存在的作用，大概也到此为止了吧。

难得涌上一阵不知名的疲惫感，这或许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消极和茫然。

——就这样吧，他已经尽力的活到现在，至少对自己问心无愧。

莱利斯闭上了眼睛，神情倒是十分的安详，也终于可以说一句，他累了，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