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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只知道莱利斯喜欢时刻穿着重甲，却不知道那是骑士长于对身体的极度厌恶。

人类的标榜，完美的化身？

这些称赞用在自己的身上，他只觉得无比恶心。

所有人都带着面具，表面光鲜亮丽，里面却烂透了。

家族为了利益将他们出卖，神殿为了权利让他们成为棋子，连命运也一直都在摆弄着他们的一生。

没人知道他会去刻意维持着众人需要的形象，也不过是想要替弟弟争取更多的机会和时间，以及为自己私心做出更多的打算。

莱利斯知道自己的心底有黑暗，但是他的信仰，却从来都看不见。

周围的人都带着过滤地有色目光，能够下意识忽略掉很多，盲目的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实——莱利斯是最出色的。

连神都看不到他的阴影，也愿意让他接纳神圣真言，作为数百年来唯一成功的继承人。

莱利斯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内心的黑暗，也是神所默许的存在？

太阳有多明亮，阴影就有多么黑暗，谁都改变不了有白天，也会有黑夜的规则。

自从继承了神术，他拥有可以辨别谎言的能力，可他从未透露过这点，就是想知道更多被深藏的秘密。

整个世界都充满了虚伪的谎言，人前人后截然不同的世界。

看的越多，他便越感到冷漠，也意识到真实的可贵。

当莱利斯成功当时神圣殿堂骑士团唯一的宗骑士长后，他依旧有条不絮的同时兼顾着三方的间-谍活动。

来自家族和神殿的命令是理所当然，而圣殿则是大贤者和他达成的私下交易，为了让他的计划能够更加完善。

这些年他不断巧妙的将神殿的情报告诉家族，又把家族的信息告诉圣殿，还可以将圣殿的行动回报给神殿，完美的做到了全面牵制。

莱利斯总能知道把握其中微妙错开敲到好处的关键，让三方无一不对他的能力感到满意的同时，都认为自己能够完全掌握着他。

他不需要说谎，也不会恶意的编造，只需要将真实稍微改变一下顺序，又或者只隐去重要部分，就可以达到很多效果。

话术和语言的精髓就在于如何将它们组合，又怎么将它们完全发挥到极致，那是一种真正的艺术。

这些对于现在的莱利斯而言，不过是一种得心应手的技巧罢了。

哪怕这么多年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他却从未松懈，也不会抱有侥幸心理，谨慎是他的习惯。

然而那时候的莱利斯并没有想到未来的不久之后，会有那样一个人打乱了他精心筹策了十几年的计划，还将自己和弟弟一起都赔了进去。

对于艾伦的印象：少年勇者，持黑者，光是这两点就已经是他必须要解决的对手了。

是的，他无论如何都不会预料到自己和艾伦的纠缠，竟然改变了他余生的未来。

——他的确遇到了光，只可惜那是属于弟弟的。

莱利斯还记得最初认识艾伦的时候，他只是为了带回可能被对方俘虏的弟弟，甚至做好了和对方动手的准备。

只要对方敢伤害阿诺德，那么就算对方是勇者，他也会杀。

神殿本意就是让他彻底消失，圣殿？他不会给对方留下线索。

更何况就算知道了勇者是他杀的又能怎么样？

继承者的规则很明显，能够活下来最强的那个，才有资格继承勇者的力量。

可脑海出现无数的可能性，眼前的现实却让他猝防不及。

莱利斯看到了那么鲜活而快乐的弟弟，让他有种恍然若梦的错觉。

阿诺德他多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这才是真正的他。

心口微微涌起一阵暖意，骑士长收起了所有的杀意，少年勇者既然能够善待他的弟弟，那么对方也值得他尊敬。

莱利斯不在刻意遮掩容貌，用无可挑剔的礼仪和艾伦接触，并不动声色用文字游戏替弟弟脱罪。

他想要看看对方会不会被自己的伪装所蒙蔽，是否能够识别他布下的陷阱。

结果看起来天真的少年对自己近乎完美的态度表现出防备，也听懂了他的暗示，还非常配合的配合他的计划，说明他也很在乎弟弟的安危，并不想让弟弟为他而被责备。

阿诺德第一次交到了朋友，对方是一名足够强大的战士，也不怕被他牵连的特殊人物。

艾伦是个什么样的人对莱利斯而言并不重要，他能够判断对方一个非常天真干净的孩子，也对阿诺德坦然真诚，那么就是有利用的价值。

少年勇者对对弟弟的邀请是真心的。

他知道弟弟很喜欢对方，是那种士为知己者而死的那种追逐。

如果不是为了顾及自己还在神圣殿堂，母亲也被家族所牵制，他大概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追随对方，贯彻自幼的骑士信念。

当初莱利斯和弟弟准备和艾伦告别时，两个人都听到了那个少年直率而真诚的发言邀请。

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到弟弟沿着脸颊下滑的清澈泪水，这才是他真正不敢回头的理由。

最终，阿诺德还是拒绝了。

他很清楚弟弟是放不下自己，他不敢离开神殿，也是因为自己。

那一刻，莱利斯无比厌恶能够成为所有人心目光辉的自己，却是锁住弟弟在深渊的枷锁。

等他们离开了对方的视线范围后，他的弟弟失控的靠在树上，发出了一阵无声的悲泣。

莱利斯却是松了一口气，好多年前弟弟就再也不哭了，他将一切的情绪压抑在冷漠的面具下，也担心自身的情绪会影响他。

“哥……”弟弟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

“他根本就没有把我当做怪物，也一点也不在乎我会给他带来厄运……”

“明明我们都是持黑者……为什么他可以活得那么洒脱？”

“他……他那个笨蛋……”

“居然说……要我做他的同伴……还说……”咽呜着，他说。“要保护我……笨蛋！谁让他保护了！！”

“那样的笨蛋……饭、饭做不好……还是个没救的大路痴…练地上都……会直接睡……”

“凭什么觉得…可恶……我会答应啊！”

“嗯。”莱利斯平静地说出了弟弟内心的想法。“那样的人，是个值得追随的存在。”

阿诺德一顿，他捂住了眼睛，良久才发出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嗯……’，然后再也不吭声了。

良久，他们兄弟就这样沉默不语。

莱利斯意识到弟弟很久没有产生这么强烈的情绪变化，竟然都影响到了自己——不舍、失落、痛苦、后悔。

他没有说破，依然保持着镇静，仿若不知的模样。

“哥，我做不到了……伤害他的任何行为。”阿诺德自嘲一笑。“这次回去，大概我又得被关好久了。”

“你可以不回去。”莱利斯忽然说。“只要你想，我会解决。”

他为了能让弟弟安全脱离神殿早就做了许多打算，这次虽然是一个意外，但未免不是个缺口，刚好自己又擅长合理将任何有利状态进行最大化。火山文学

是的，他私心不希望弟弟在回去那个地狱，现在是个非常好的机会，少年勇者拥有足够的实力，背后还有着大贤者的支持，如果弟弟能够跟着对方，那么以少年勇者的性格，肯定会护他周全。

“不。”阿诺德却强也不想的拒绝了，他扯出一抹苦笑。“刚刚才毫不留情的拒绝人家，现在眼巴巴又跑去，我不要面子啊？”他笑了笑，洒脱地说的。“行了，就当是一场美好的梦境。”

莱利斯目光静静地看着他，自己会尊重弟弟的选择。

“走吧，哥。”他说。“梦醒了，也该回到现实了。”

那时候弟弟的背影脆弱又孤独，让他感到了久违的痛心。

……之后呢？

他带着弟弟回去，阿诺德又重新恢复了平日那样冷漠至极，将一切都隔离在世界之外的无畏态度。

而大主教果然也以阿诺德任务失败为由，让他去接受处罚。

他眼睁睁的看着弟弟被带走，他却不能开口请求对方赦免，甚至连求情都不允许。

他必须严格维持着自己冷静自若的公正态度。

……因为他不能徇私，就算是亲弟弟，也是一样。

而他更清楚，只要自己一旦开口，那么阿诺德遭受的处罚就会更加严重，还得背上‘动摇兄长意志’的罪名。

从小就是这样，无论自己有什么反应，只要不是其他人所期望的，那么弟弟就必定会被连累。

好像他一切都必须是对的，做的也一定要是最好的，否则那就是弟弟的错。

母亲告诉他，作为哥哥，要保护弟弟，至少在他有能力自保之前。

弟弟也不敢过度依赖他，害怕会连累自己，总是在他面前努力扬起不自然的笑容，渴望靠近，又不敢。

莱利斯认为弱小就是他唯一的致命缺点，在短期内是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年龄的差异只能靠时间来弥补，那么在有足够的力量之前，自己只能先小心的伪装起来，养精蓄锐。

渐渐的，莱利斯就不在轻易把情绪外泄了。

他始终保持微笑，自信从容，冷静有度，他尽量去做到每个人理想中的最出色。

那样……就会大大减少其他人对弟弟的不满，也可以把注意力吸引到自己的身上。

他自己都不确定真实的情绪，连母亲也看不出来，只有弟弟能够靠情绪直接感应到自己最真实的变化。

是的，莱利斯很清楚。

他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他只要能够达成其他人的期望，那就是他存在的理由。

没有人需要只是普通人类的莱利斯，他们只需要自己心目中完美无缺、无可挑剔、骄傲象征、独一无二的莱利斯。

能够走进莱利斯内心的，这个世界上只有弟弟和母亲。

或者说，能够把莱利斯当做普通人类来看待，也只有他们。

他也只需要弟弟和母亲就足够了。

而且在莱利斯真正有能力将一切都毁掉之前，他只会成为所有人眼中的‘期待’。

可现在他已经可以做到理想中的地位，为什么还是不能够将弟弟从这个地狱里推出去？

陷入思考的莱利斯却忽然意识到一个荒谬的念头。

或许，已经身陷黑暗的自己也早就失去了将弟弟从深渊中带出去的资格。

那么让真正拥有光的人拉他一把的话，又会怎么样呢？

他思考了很久，最终将二选一的答案留在了下一次的选择里。

幸运的是，这次并没有让他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