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语气像个查案的公人。”女子粲然一笑。
“小弟的确在查案。”胡混一字一吐:“因为小弟也是血案的劫后余生者。种种迹象说明,悍匪的巢穴,就在这一带深山绝壑之中,所以,小弟来了……”
女子忽然站起,怔得一怔,复又缓缓落座,缓缓说道:“贱姓田,名韵秋,巩昌人氏,也就是陇西郡。因何来此,时隔廿余载,已记不真切了,只记得六岁那年,随家兄在城中威远楼下玩耍,,忽觉腰间一麻,便失去了知觉,醒来后,已经与另外数十名小女孩在此间了。”
胡混握住她的手,动情地叫大姐:“大姐,你是第一次血案的受害者,小弟是第二次。小弟很侥幸,劫后余生逃得了性命,但却落下了致命的隐疾。大姐,眼下全天下的志士仁人,正在合力追查血案的幕后真凶,并且正在步步接近贼巢。大姐愿不愿意重见天日,返回故乡与家人团聚?”
田韵秋缩回手,避而不答,显然尚有疑虑。她打量着胡混脸上的块瘰,问道:“你是生来如此,还是别有原因?”
“小弟先前是个美男子。”小毛神又开始自吹自擂,夸张地讲了谷中奇遇,并将自己的藏身之地称之为“毛神谷”,尔后指着身上的马甲说:“你看,这便是那恶蛟之皮,小弟将它剥下来做成了衣裤,手艺如何?”
田韵秋失之一笑,啧啧称奇,沉吟片刻,说道:“我要去你的毛神谷中看看,请稍候,我去去就来。”说罢走了。
不一刻,她匆匆而返,跟随胡混来到毛神谷中,查看了恶蛟的尸体,尔后又来到胡混的栖身之处,完全证实了胡混所言句句是实,这才打消了疑虑。
“不瞒兄弟,所谓寒碧院,其实是贼人培植杀手的秘窟,院内的青年男女,皆是当年劫持来的幼童。”
“小弟已经猜到了。姐姐愿意供其驱使吗? ”胡混技巧地问。
田韵秋微微一笑:“此事非同小可,不可造次。你且留在此处,过几日我再来找你,切记不可乱闯,露了行藏,我也无法救你。”
胡混道:“小弟记住了,我送送你。”
田韵秋道:“不用,我已记住了路径,不会迷路。”
胡混笑嘻嘻道:“不是怕姐姐迷路,而是小弟舍不得那两坛酒,这颗明珠送给姐姐照明,姐姐请!”
第三日傍晚,胡混正在洞中打坐运功,忽觉香风入鼻,收功望去,只见田韵秋含笑伫立在面前。看到他收功,说道:“兄弟法相庄严,气息绵长,可见内功修为已经极具火候了。”
他站起身来,笑道:“姐姐,你别损我了,小弟自幼顽劣,最怕练这劳什子,錯非近日隐疾频频发作,我才不练呢,哪有什么火候?”
田韵秋微微一笑,也不多问,道:“兄弟愿不愿意移玉敝处小住几日?”
胡混拱手一揖:“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田韵秋道:“路途遥远,必须在天明之前赶回去,快走!”
胡混拎起半串烤鱼,笑道:“这些鱼弃之可惜,送给姐姐尝尝鲜。”
“不可!”田韵秋神色一整:“院中戒备森严,不允许有任何外来之物,万一落入两位护法眼中,大事休矣,弃了吧!”
胡混闻言,暗暗生凛,抛下烤鱼,拎起行囊立即启程。急行两个更次,午夜时分赶到了出口处,紧随田韵秋钻出洞来。厨中一团漆黑,寂无声息。
田韵秋轻轻拉开房门,顿时涌入一团寒气。她探首张望片刻,回首轻道:“院外有数十头巨獒日夜巡逻,嗅觉十分灵敏,小心了!”闪身而出,带着胡混悄然疾走。
胡混此时内力浑雄,目能夜视,闪目望去,原来一座绝谷谷底,东、西、北三面环山,雪峰高入云表,峭壁危立飞鸟难度;南侧是一道长达里许,高达丈七八的石墙,墙头有黑影移动,墙外有群犬低吠之声,警卫加狗群,固若金汤。
峭壁下房舍连绵,呈半圆状依壁而筑,黑沉沉灯火俱无,杳无人迹。正中是一片十余亩大的平地,散落着不少习武用具,一看便知是练武场。
二人提气蹑踪,窜伏飞掠犹如幽灵幻影,倏忽已至北侧房舍前,穿房越户,来到一座楼宇前。田韵秋打个手势,身形陡起逾墙而入。
“好身法!”胡混暗赞,接踵而入,飞越丈二高墙,飘然落地,点尘不惊十分高明。
田韵秋轻轻一笑,握住他的手,附耳道:“楼下有侍婢,不能惊动她们,上!”
二人提气纵身,携手拔身而起,轻如飞絮鸿毛,落在二楼廊下。
田韵秋松开胡混,回眸一笑,轻道:“少侠身手不弱呀。”
胡混脸上一热,轻笑道:“姐姐休要取笑,什么少侠不少侠,小弟只是一个江湖混混,几招粗浅功夫,难登大雅之堂。”
田韵秋启齿一笑,轻启扉门,招招手闪身而入,历门数重,至一屋中,点亮红烛,霍然是一间女子闺阁,锦帐流苏,翠丽高堆,桌几妆台,陈设竟然,清丽脱俗,一尘不染。地上铜炉炭火正炽,温暖如春,满室清香沁人心脾。小毛神不觉自惭形秽,站在当地,手脚没个安排处。
田韵秋回身笑道:“小兄弟,你这一身太扎眼,何不换换?”
胡混脸上灼热,尴尬地笑:“小弟天生的乞儿命,新衣着体,多则旬月,少则三五日,就变成这副模样了,只好用它来遮羞。”
“弟弟没有更换衣物?”田韵秋不着痕迹地变了称呼,又亲热了几分。
“惭愧惭愧,的确没有。”胡混如实回答。
“不妨,愚姊稍时为你取几件来,请坐!”
坐定,田韵秋复道:“这里是愚姊的卧室,寻常间无人敢来,你且在此委屈几日。”
“多谢大姐!”胡混起身拱手称谢。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愚姊为你备下几样小菜,聊以充饥。”
“呵呵!姐姐太客气了,有甚好吃的,尽管拿来,小弟保证酒干碟净来者不拒!”
田韵秋失声笑道:“弟弟真趣人也。”取出七八样菜肴,一壶美酒,斟满二杯,举杯道:“今夜是大年夜……不,已经是初一凌晨了,屈指算来,愚姊陷身贼窟,已是整整二十二年,与世隔绝,度日如年,靡日不思重见天日,返回故乡,依偎双亲膝下。今日天假其便,与你萍水相逢,承蒙告知许多外部之事,愚姊铭感五内,谨以此杯为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