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种努力在日后看来十分可笑。因为最终见报的,是祁洺在街边揽着他人的肩,低头吻着对方的嘴唇。
梁望君不自觉地笑了笑——绝不是因为这样的回忆有多好,而是觉得自己过去实在傻得惊人。他发笑时的鼻息引得祁洺侧过头去,而在后者的眼里,这样的笑容和他熟悉的那个故人不差一分。
祁洺的喉结无声地上下一下。他看着梁望君,想要诉说的话糅杂成一团,几乎要把他的胸膛撑得向外裂开。无法顺利表达的焦躁让他蹙起了眉,眼神下意识地在梁望君的脸上梭巡着,仿佛上面的某处会写着他能使用的句子。
这样的动作让他的眼神最终落在了梁望君衬衫的衣领上。看着衣领尖角上“L”字的绣线,他蓦然想到了再见的那天,霍丛扉所穿的那件衣服。
几乎没有思考,他便让那一直煎熬着他的疑问出了口。
“你和霍丛扉在一起了吗?”
梁望君一开始没有回答,是在过了几秒钟之后,才慢慢地回过头来看着他。四目相对的时候,祁洺看着梁望君的脸,却读不出那是怎样一种表情。
梁望君的嘴唇正要张合。祁洺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耳侧,却冷不防地听到了身侧极近处的一声喇叭。这种距离和这种分贝直接让他疼得咬紧了牙,他强忍着不快回看过去,却看到一辆车缓缓地停下了,车窗降下,是他认识的脸。
霍丛扉皱眉看向了他的身边:“还真是你。这么大的雨,你站这里干嘛?”
祁洺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了梁望君。梁望君的神情目视可见地放松下来,笑得散漫又生动:“打不到车,你要不要顺便救救我?”
“说什么胡话,上车。”
完全没有迟疑,被梁望君一直握着的伞柄被推回了他的手里。那里还残留着对方手心的温度,祁洺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安慰。在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慌里,他看着梁望君走进雨幕里,对他拜了拜手。
“谢谢你的伞。”
他这才看清,原来梁望君的右肩右臂已经湿透了,然而他的全身还尽数干着。没等他再来得及开口说什么,梁望君已经绕到了车的另一侧,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霍丛扉没能第一时间把降下的车窗升上去,他也因此听到了那两个人之间几句简短的对话。
“怎么湿得这么厉害?”
“起码有把伞,不错了。”
“你的腿怎么样?为什么不给我发短信?”
“我不知道你今天在公司……纸巾你放哪儿了?”
“你能不能对自己上点心……”
剩下的句子被阻隔在了车内。祁洺站在雨里,一动不动。
……
副驾驶座上,梁望君接过霍丛扉递来的纸巾盒,手却有点抖。
在他人看来,这似乎是他单纯地觉得冷,但只有梁望君知道,这里面还掺杂了其他的理由。
在祁洺提及他和霍丛扉的时候,他几乎想要发笑。那实在是个过于滑稽的假设,但是在他理解那个假设背后的内容之后,他替他自己,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悲哀。
十年,三千六百天。他曾经以为自己足够自尊自爱,却最终习惯了和面目不清的人分享自己的伴侣。这样的局面让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鄙,却还是忍不住自我安慰——
祁洺就是这样的人。他不会给谁以爱,也天生无法专情。我选择留在他身边,是因为就算无法独占,也没有人会比我得到的更多了。
但他还是算错了。
祁洺最终还是选择了把给他的收回去,只为留给另一个人。甚至在他们之间的狼藉好不容易落幕之后,这个人还能毫无自觉地再次靠近自己,只为了确认自己是不是先一步把他心爱的人独占了。
真痴情啊,祁洺。我看清过你吗?我觉得我都要不认识你了。
梁望君让自己侧过头和霍丛扉对着话。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车窗外祁洺的表情,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死死地压在眉毛之下,眼底几乎被染成墨色,却像是要迸出灼伤人的火焰来。
——原来你也会嫉妒的吗,祁洺?
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感情。不然你怎么会在我眼见着你和他人亲昵时,看我像看一个怪人。
梁望君近乎自虐地重复着着那些最糟糕的回忆,面上的表情却依旧自然又洒脱。眼看着祁洺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糟糕,梁望君想了想,干脆向身侧探了过去,凑近了霍丛扉的耳际。
“小门儿。”
梁望君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点笑意,气息尽数落在了霍丛扉的耳朵里。
仿佛被人用指甲在背脊上轻轻划了一下,霍丛扉的喉结上下一下,不自然地蹙了蹙眉:“嗯?”
“帮我把车里的温度调高一点。我确实腿疼。”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因为太过靠近的距离而显得像是一句恋人间的撒娇。梁望君的声音很好听,带笑的尾音几乎像是落在霍丛扉的心脏上。怪异的热流从身体的中心发散开去,霍丛扉调整了一下自己坐姿,并不去看梁望君,只有些狼狈地慢慢推开他:“别闹。”
这么说着,他的手却依旧抵在梁望君泛着湿意的衣襟上,像是舍不得放手。
梁望君将他的手握着拉下来,头向后仰了仰,笑得很开心。
……
车行渐远。
祁洺握着伞的手垂了下来。漫天的雨幕里,雨水在须臾之间浸湿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