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生日,要举办成年礼,而举办的地点,是在都邑。
这也就意味着,还有不到两月,她就要回都邑了。
韶颜给她的消息上则说,诺拓正在去往南疆的路上,不日,便能到。
帝师诺拓,一是前来接她,另外一件事,也是要看一看全新的南疆。
管家将一应玉石首饰打开来,放到素禾面前,任她挑选。
湛灵刀在香囊里叫着:“选玛瑙的,红色玛瑙那个!”
素禾直接无视它,伸手挑了个普通的冠帽,和一根平平无奇的黑玉簪,插到头发上,对着铜镜看了看,很是满意。
“敢问小阿语,为何选玄色?我记得去年,选的是红玉。”管家不解,明明去年的时候,小阿语穿了一身红,最后得到的卜筮结果很是顺意。
今年,不应该延续吗?
素禾却摇了摇头,轻声笑道:“没有连年丰收的年份,多多少少、起起落落才是人生常态。如果有,那不一定是幸事。”
管家看着素禾,一时有些失态。
很难想象,这样的话,会从她这个年纪的人口中说出来。
“走吧——”
她们这样一折腾,祭台那边应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素禾拢着绛色的衣袍,眉眼间尽是肃穆。今日,她画了靛青色的妆,眉梢、眼角、唇上,都晕了靛青色的胭脂。
那是中州出产的最好的胭脂,韶颜随着她们之间的消息往来,传给她的。
深色的妆,给她平添了一份不与年龄相当的成熟,尤其是言毕地一抬眼,管家看在眼里,只觉心惊。
如果说这世上真的存在仙人,那么,或许就是如她现在这般样子。
她们来到祭台。
祭台处,十二面鼓、专用算筹、火架子等祭祀用品,早已摆好。
锣鼓喧天,有孩童戴着虎头虎脑的精怪面具,在祭台下面四处奔跑,一边欢叫一边大笑。
素禾再一次踏上祭台,那摆放在祭台正中的,火架子上的火,突然向上窜了窜。
她看在眼里,脚步一顿。祭台四周的人们也渐渐安静下来。
她继续往上走,火苗没有再出现异常,这才稍稍放宽心。
拿起鼓槌,举起算筹,起跳。
绛色的衣衫裙摆飞舞,像天地鸿蒙之初,有人在空旷的天地间,画出一个又一个的圆。
转了两圈后,她开始念安息舞的卜辞。
卜辞很长,含着某种奇特的韵律,像是冬日静静飘洒的雪,又像是大河开化后的哗哗流水。其声也柔,其声潺潺,润万物,而闭封藏,待生长。
既安且息,逝去的人儿啊不必悲伤,你们的遗志终将被继承。一切的遗憾,一切的不甘,一切的愿望,我们都能听到。你们的故事,将被永远传颂,请安心还归于天地,还归世间……
跳着跳着,素禾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无数的光点,它们是天地间的灵力,自土地中升腾而起,听她静静吟唱。
巫术血脉是什么?
幼时的她,曾问过诺拓。诺拓当时告诉她:“巫术血脉,是天地最宠爱的孩子。”
现在,看到这些灵力光点,她或许明白了,何谓“最宠爱”。
素禾高举起一根算筹,她现在的心算能力,极限是九九八十一根。想要像诺拓那般,同时运用上百根,必须要在算筹上极有天赋才行。
她承认,她在算筹一事上,实在是没什么天赋。
“问来年雨!”
她说着,将算筹扔进火里,同时,鼓槌飞出,在驭物术的作用下,敲响一面立鼓。
火焰“噼啪”将算筹吞噬,烧了一会儿后,将木质的算筹烧出一抹绿,随即,算筹飞快地化为了接下来的燃料。
素禾点点头,大声宣布:“尚可。”
来年雨水尚可,还有丰收的可能。
她又接连扔下后面的算筹,共十二面鼓,十二根算筹,问了风雨寒暑、灾秧与否,以及能否丰收等,答案均是“尚可”。
手里还剩下最后一根算筹,也还有最后一面立鼓没有敲响。
素禾已经跳不动了,也唱不动了。相比单纯的计算,这样又唱又跳,十二根,是她的极限。
“问——”最后一个问题本是问收成多少,可素禾的问题尚未出口,火舌一卷,迫使她不得不松手。
松手前,她有片刻的分神。她的闪念中,其实很想问问她回到都邑会如何,能不能成为少阿语。
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闪念,火架子像被投入了巨石一般,猛烈地晃动起来。
“咣当”一声翻倒到地上不说,从素禾手中脱手的那个鼓槌,竟一击就砸破了鼓面,敲坏了一面鼓。
“怎么会这样?”不知怎的,素禾忽地想起有绵醉酒后的那个预言。
她们的未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