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的时候翻了火架子,可算不上什么好兆头。
那天,她虽然解释说,火架子倾倒是占卜时的一种正常现象,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份隐隐的不安,已经在人们心里埋下。
初时看,或许不会有什么,但时间长了之后,一旦有些风吹草动,这不安势必将扩大。
那些算筹烧出的绿色,哪里是什么“尚可”?分明就是不可。
南疆来年的收成,不会好了。
就像她与管家说的那般,一年好一年坏,多多少少,方为——平安。
都邑那边又传来了漆封的竹筒,说是诺拓等人明日便到。
素禾无心处理政务,搬了个石头凳子,坐在廊下,看院子里的人和刀光。
银白色的刀光,像是凭空出现的一道亮线,直直向前流淌,带着强烈的锐意。
然而这锐意尚未抵达对方身上,便忽然被对方推过来的弧光砍散。
短刀脱手,砸落在地,发出一阵不小的声响。
使刀的女孩叫大荒落,是寻熊旧部到了南疆后,出生的第一名女孩,也因此,颇受族中人的照顾。便连她的名,也是老太起的,意为她出生的那年,大荒落。
如今老太已死,大荒落也已经长大了许多。
大荒落抱着手臂咬着牙,很是不甘:“我要是同你一样,也会巫术,怎么可能会输给你?”
她说的不错,普通的钢刀,在弧光术面前,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但她能在弧光术下全身而退,足以说明她的刀术又进步了不少。
至于另一边的骨朵,她学会流光术还不到一月,如今就已能熟练运用流光术的变术,其天赋可见一斑。
素禾有些恍惚,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肩负起了培养下一代的重任?
骨朵蹲下身,拾起刀递给大荒落。
“可是你不会。而且素禾阿长也说了,我可以用巫术。我没刀。”
话毕,两个女孩齐齐看向素禾,眼里,多少都带着点期盼,期盼着肯定与表扬。
素禾心里苦笑了下,她似乎忽然有些理解了诺拓以前的心境。
“都很好。”她说。
这是她的真实想法,无论是骨朵,还是比骨朵年长了两岁的大荒落,以她们的年纪,能做到这种地步,天赋和努力,缺一不可。
她像她们这般大时,还在为每天需要背的卜辞发愁,整天想的都是如何偷懒。
眼前这俩却不是,她们在抓紧一切时间学习。
大荒落没有巫术血脉,每日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练刀;而拥有巫术血脉的骨朵,每日做的,除了背卜辞,就是打结拆结,直到熟练。
对于自己的很快落败,大荒落很是不甘,白皙的脸上画满了不高兴。
她转了转眼睛,忽地看到角落里侍立的澜,便拿刀尖指向他:“澜侍卫,你与我过两招。”
与大荒落不同,澜的一身刀法全都学自有绵的大殿,走的是宫侍守正而规矩的路线,偶尔掺杂着暗卫们一击必杀的狠绝。
自从大荒落得知澜也会用刀之后,总是要寻机与他切磋。大荒落的刀术源自寻熊的传承,又有近两年素禾的点拨,虽然年纪尚小,澜也不敢小觑。更何况,有素禾在,他的身份在这摆着,又哪敢对大荒落动真格。
只是,大荒落的进步实在太快,他故意放水后,很快便不是她的对手了。到今天,他已经输给了她两次。
澜今天出来,特意没带刀。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素禾,可素禾看在眼里,却没有入心。
“我没带刀。”他拒绝着,说着不像借口的借口。
素禾看向大荒落:“荒落,你很想比试吗?”
大荒落有些不明所以,但她还是顺从本心地点了点头。
“唉,那就没办法了。”素禾叹了口气,打开随身的香囊,从中拿出两把木刀,“用我的。”
这是她到了南疆之后,用制作水车的边角料,找工匠打磨的,仿照的是她儿时练刀时的制式。本想着送给骨朵和大荒落一人一把,没想到两人没过多久,就直接上手了真刀和巫术对战,她便将这两把木刀一直放在了香囊里。
澜看到木刀后,站起身,却没有下场,反而扬起脖颈,对她说:“主上?我拒绝——”
他不相信素禾没有听出他的不愿,她现在这般,绝对是故意的。她明知道,他不可能对大荒落下死手,而对上今的大荒落,他只有落败的份。
她虽然不觉得有什么,但在他看来,这是一种屈辱,有口难言的屈辱。
这样的屈辱,有一次两次就够了,他不想再经受第三次,甚至,更多次。
大荒落瞪大眼睛,小声问身边的骨朵:“你不是说澜是大人的配子吗?配子有权拒绝主人的命令?”
骨朵拿眼睛瞪了她一眼,从身后摸出根绳结开始拆:“那是阿长的事,我们还是不要掺和了。你没看,阿长已经生气了?”
果然,素禾眼角的柔和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大荒落从未见过的凉意。
“澜,你跟我来。”素禾也站起身,将澜叫到内院,关上了门。
有居宣的前车之鉴,素禾对澜的作为,一直都很关注。所幸,澜对她,一直都言听计从,直到她发现他托人买了许多房/中/术的布帛回来,她让他烧了,他却偷偷留了下来。
有绵教过她们,配子们十五六的时候,经常会有一段叛逆期,那是因为他们在经历人生的重要阶段,通俗点说,就是类似于动物的发情期。
这个时期,侍从们可能会有些不服管教,不过没关系,该管的时候还是要管。
素禾想着这些,赶走了管家派到内院修剪花枝的仆从,扔给澜一把木刀。一抬眼,却发现,澜的眼里正含着泪。
“想哭?”
澜的泪一下就淌了出来:“主,主上,小人不知哪里做错了……”
素禾将木刀横在身前:“你想多了,我只是让你来陪我练刀。不愿陪荒落练,愿意与我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