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七月初七,驱雾节。
南疆毒瘴已散去大半,驱雾节现在也有了另外的名,被南疆人称为问傩节。
原因是前一年的这个时候,素禾为悼念那些死去的人们,专门在城中搭建了一个简易祭台,她在上面敲响了十二面鼓,光着脚跳了安息舞,最后还用算筹算出去年会丰收。
结果就是,去年的南疆,终于有了余粮。
加上从中州运来的救济粮,总共三隔的粮仓,装满了一隔。
粟米草从毒瘴中存活下来,南疆的人也是。
有时候,素禾看着城墙上,灰暗而满是尘土的净化符,甚至都会怀疑,她初来时的南疆,究竟是不是这里。
两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
当年,老太和花珂都在城主府殒命之后,乌布那尔朵也跟着消失了,或许是回了格拉部族,也或许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总之,再没在南疆出现过。至于居宣,素禾也差人去找了,却直到现在都没什么踪迹。
按理说,就算应用蛊变术,居宣的脱身之地也不会离行刑处太远,否则蛊变术无法发动。
对此,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将自己转移到了围观的百姓之中,趁乱逃了。
那个时候,南疆的毒瘴还没有开始清理,他当时必然不敢进城,若是向山林里跑了,那些瘴气,就足够将他带走。
虽然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他的尸首,但,就当他死了吧。
小院的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在这薄雾的清晨尤其刺耳。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女孩从门后探出头,一眼便瞧见正在发呆的素禾,蹦跳着跑了过来。
“阿长起得真早,是为了问傩节?”
女孩的面色有些蜡黄,一年了,她这瘦弱的体格还是没有完全养好。
素禾伸手轻轻掐了一下她的脸蛋:“又是一宿没睡?”
这孩子叫骨朵,是她一年前从流民手里救下的。仔细一问,方知她娘竟是南疆官员,只是,她们全家早已在羽部族的屠刀下丧命,她躲进了柴草垛,才侥幸活下来。
素禾本想着给她安排到百姓家里,不想却发现她会巫术,便将人留在了自己身边。
这一年来,没少教她结绳和卜辞。
骨朵像献宝一样,从身后摸出一根绳,开始打结,不一会儿,短绳便在她手里团成一团,曲折往复,露出十六个小尖尖。
她挨个给素禾数了数:“你说的,我学会了十六道结之后,今天问傩节就可以坐在祭台最前面。”
没错,她确实是说过。
只是,这样打出来的十六道结,实在是,丑。大概,只比韶颜当年的,要好看上一点点。
得了肯定的答复,骨朵立刻跳着脚跑开,说是要去穿礼服,还催促素禾也不要再披头散发,要早做准备。
素禾笑了笑,向后退开半步。
这样,她就进到了檐下的阴影里,凉意袭来,她没由来的打了个哆嗦。
赤当年给南疆带来的血色,在她眼里,一直无法洗去。若非她先一步迫着她立下重誓,又有刚出生不久的婴孩拖累,当年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素禾记得赤带人离开南疆首府的模样,因为她不是赤的对手,整个南疆,也没人是赤的对手,所以赤才能带着羽部族的人安然离开。
这两年,她片刻的修炼都不敢懈怠。她要努力,即便不能战胜赤,也要有与她的一战之力。
万一哪一天,赤罔顾誓言要再来侵犯南疆,她再不会像当年那般,只能眼睁睁地让她走。
管家带着礼服和饰物前来,为她装扮。
花园内,樟木做的水车“哗啦啦”转动起来,引渠水入井,也引到一块种了粟米草的土地。
素禾的心思回到当下,听见水车的声音,她又想起了那些已经卷了边的水车图样,都是韶颜托两地传递消息的暗卫带给她的。另外,还有有绵的绳结。
原来,当年的信鸽不是一去不返,而是每一只返回的信鸽,都被天火鸟烧成了炭。
她曾经得到的有绵“回复”,根本不是出自有绵之手,而是偷学了结绳记事的居宣,代打的。居宣又借用看管信鸽之便,制造了有绵弃她于不顾的假象。
这一切,等韶颜回到都邑的时候,便弄了个清楚。
也因此,与水车图样一同送到素禾手上的,还有漆封竹筒里装的绳结。
一共十七个,她到南疆的每一旬,有绵都给她去了信。只不过,是她没收到。
有绵迟迟等不到她的回复,决定再派人去看看的时候,韶颜就回去了。
后来,等到有绵再派人前来,南疆事早已结束。
这当中的时间差,就是乌布那尔朵和赤打的主意。
可惜,冒出了她这个小阿语。
若是没有她在,恐怕真的要等到南疆落入羽部族的掌控之后,都邑那边才会得到消息。
也因此,有绵后来给她的竹筒里,将她猛烈地夸赞了一番,还任命她为新任南疆主事。
身为小阿语,做个南疆主事,似乎也不错。
这本是素禾这两年的想法,然而,有绵最近的一封竹筒,却又让她已经尘封的野望,重新冒了出来。
有绵说,她的冬月生日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