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三月初三,仲春会,是有情人自由爱慕互诉衷肠的日子,苏子不想借此对夜灵说点什么吗?”夜灵虽一向放得开,却还是脸暗暗地发烫。
两人对视了一会,苏秦慢慢将她揽入怀中,夜灵梨花带雨,温情脉脉。但苏秦却是微微一个战颤,眼前立刻浮现出钟离子的影子来……
“苏子……”夜灵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轻轻地唤着。
苏秦将她揉得更紧了,努力让自己不再心儿乱跳。
“苏子,你对我说实话——”夜灵轻轻地问:“你是不是有了心意人?”
“公主何出此言?”苏秦像是秘密被洞穿了般显得有些兵慌马乱。
“你方才抱紧我时,我能感觉到你的心在游移,在不安,甚至在扣问。”夜灵道:“那日在山顶,我便己如是感觉。”
“公主……”苏秦微微松开了她。
“苏子,夜灵不会怪,不会怨,你但说无妨。”
“如今她己是齐国王后,苏秦看她犹如仰望天上明月……”稍后苏秦长长一叹。
“齐国王后?”
“苏秦与她情同兄弟,惺惺相惜,同窗四载,结下君兰之交,苏秦此番在齐国遭困,也多亏了她仗义扶助,此番恩情,又怎能轻易忘却,又怎能三言两语说得清楚?”苏秦继续说着。
夜灵原本也不过试探一下,却果真已在他乡埋下一段情义,不免暗暗有些儿伤神,又有些儿空落,莫名其妙的。
“公主莫怪,苏秦不该对公主提这些……”
“夜灵只是羡慕,羡慕她……多谢苏子坦诚相告。”
夜灵声线渐弱,但苏秦还是听得非常清楚。他无法自信,自己一介落魄的寒酸士子,却折拗地将一个齐国王后装在心里,时断时续,如丝穿珠玉般。而此刻拥在怀中的却是名义上的燕国王后,早知没有结果,又何必自讨苦吃生出一段情。
夜灵的感觉没有错,他确实在犹疑,但不仅仅是因为钟离子,更是为了眼前这个名义上早己嫁往燕国的燕国王后。
夜灵自小长在深宫,虽说舞刀弄枪惯了,终究是一女子,如何通晓列国之间的利害。两年多来,她一直在逃避,然而,逃避只能一时,到头来付出的代价也是沉重的。他有种预感,韩国不久将会发生什么事,夜灵口口声声说不再是韩国公主,然而斩断手指连着筋,夜灵毕竟是韩国人,身上流着是韩国王室宗族的血,她有义务保家卫国,有责任为自己的国家牺牲一切。假若有一天韩国出了事,她还会如此悠哉坐在这桑间跟他谈情说爱?
苏秦赴约,又如何仅仅是为了谈情说爱?
苏秦的预感果然成真了,自去岁秦惠文王驾崩后,赢荡继位。赢荡其人重武好战,且有灭掉周室、问鼎中原之野心。继位仅一年,早己蠢蠢欲动,急不可奈想东出函谷关先取定韩国宜阳,为他的东出控制周室开路。虽说樗里疾劝谏,年轻好胜野心勃勃的秦王如何听得进去?甘茂深知这个,也只得顺势而为,以讨好秦王。
秦王大喜,便遣甘茂统领五万精兵攻打韩国宜阳,作好东出前奏。
一时间,宜阳告急,坏消息频频传入新郑。
韩王仓寝食难安。
三日后,一支秘密使队从韩国都城新郑东门而出,一路沿濮水之畔向东面而去。
这日午后,夜灵和苏秦在小山顶看到濮水之畔一支使队正在行进,后面跟着一辆带篷马车。岸上野草丛生,走得较为艰难。
苏秦见夜灵对着那使队凝神,似有所悟,便道:“公主今日尚未舞剑,不如趁此一舞,让苏秦为你弹奏一曲,以为如何?”
吟歌作诗,弹琴舞剑乃异韵相渗同气相求之举,夜灵回神,欣然应允。便起身从蓬内取来琴和剑。
苏秦接过古琴,按于一块岩石之上,沉思有顷,便信手拨弄——顿时,清雅的琴音如山泉汩汩流淌,合着风声呜咽,飘下山去。
夜灵手握轻巧的长剑,闻着那琴音,舒缓婉转,时为压抑,时为激荡,愣了会儿,便在山顶一块空地上弄起剑来。
每当提起这把剑,故国的壮丽画面如轴徐徐铺展,期间数次想扔掉这剑,只是此剑自小陪伴于她,至今已有十余年,怎忍舍弃。
苏秦低头,心驰神往,十指不由自主的弦上翻飞,耳畔不时有风和利器挟杂着的呼啸之声。
霎时,琴声开始激荡,夜灵的剑也随即跟着张扬,满腔的忧懑己集聚剑上,在琴音的配合下,倾刻幻化成一支凄美的剑舞,呈现在天地之间。一时间,夜灵娇俏的身影上下翻飞,裙袂飘荡,如同浴火之凤。
一抹红颜,一道剑影,伴着树叶哗哗,琴声悠悠。她已不是在舞剑,而是在跟音乐诉说,踏着幽幽琴音,坦露着深闭已久的心迹。
忽然,琴声“嘎”得一声,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