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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公冶骙这才率众人撤退,下山折返。

待周围动静全无,公子戊才艰难的爬上崖顶,稍后胸口取出鞭子,放下去将苏秦拉上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平安到达崖顶,苏秦已是惊出一身冷汗。

“好了,先生算是真正安全了。”公子戊道,一边从身上撕下一块布帛,方才从岩洞爬上来双手被薄如刀削的岩石片划得血淋淋。

苏秦接过他手中的帛,替他包扎。稍后往方才上来的峭壁石洞望了望,要不是那棵树樟作缓冲,方才跳下去时恐怕就直接坠入云雾壑底了。此刻回想,尚有余悸。

“三公子如何得知此处存有凹陷岩洞?”苏秦问。

公子戊笑笑。

原来距崖顶往下两米处的岩缝中有一颗被砍了树身的樟,树樟附近的削壁上有一个天然凹洞,里面可容纳三五个人,这是一年前公子戊在此狩猎时无意中发现的,未想到此刻却拿来救命,真乃天意。方才车马滚落崖下之际,公子戊攥紧苏秦的手纵身一跃,一手攀住树樟,他从小习武,练得一身矫健灵活的体魄,擒拿苏秦这等文弱书生绰绰有余。

“苏秦多谢三公子舍命相救。”苏秦起身向公子戊深深一揖。

“先生不必谢我。”公子戊坐着未动。

“苏秦曾经连累三公子深陷泥潭,一身污秽,至今难洗清白,三公子却不计前嫌,不惜违背齐王,舍命救苏秦,公子这么做值得么?”苏秦问。

“人生在世,无非求得活个明白,先生虽谋略过深,心计甚重,却也是替人做事身不由己,靖郭府虽明义上为我公子戊争得太子,却也是借着我笼络朝堂势力打击对手,更无奈的是,我田戊平生最讨厌勾心斗角,我不想成为别人手里的筹码,用来为他们自己的私欲嗜血搏弈。不过,靖郭府的所作所为我纵然不喜,但是非曲直正义邪恶总还不至于分不清。先生须知草窝里的鸟儿谁先飞出来谁就被先射杀,这即是所谓的才高人愈妒,岂不知庄子有云:吾守形而忘身,观于浊水而迷于清渊。先生自陷党争,过于追求出类拔萃,最终为党争所累无法自拔。先生旷世奇才,用来党争岂不大材小用?经此一劫,还望先生好自为之。”

苏秦心底一阵通透明亮,公子戊数月来装疯卖傻,心中却比谁都明净如水,这也正是苏秦躲在“西乐宫”中连日来所反复回顾思量过的。

“三公子一番警言,苏秦铭记。”苏秦当然懂得因时而动,行事得时而如龙之显现,时而又得如蛇之潜伏,经过这一次死里逃生,他明白了许多为人处事。都道自己足智多谋,才学过人,却听了方才公子戊一番言论,虽是平淡之极,却犹如九鼎压肩,过去自己的认识倒显得轻如鹅毛了,原来,坐在眼前这个看似傻愣愣的多情公子懂得比自己多的多,真的真。只得深深一叹道:“公子淡泊名利,宁静致远,心胸坦荡无私,不与世俗同流,堪比春秋吴国季札也。”

“先生严重了,吴国季札德高望重,田戊怎可与他相提并论。”公子戊道。

“三公子心怀仁义,行事光明磊落,有君子操守,若能成为齐国太子将来的王,乃齐国之福天下之幸也!靖郭君之所以如此看重公子,也定然是为了这个原因。”

“我田戊乃一介武夫,只愿懂阵战沙场之法,不喜朝堂权谋之术,大哥正是经不住你们苦苦相逼才迫不得以壮士断腕挺而走险,只落得二十载骨肉兄弟,一朝生死两茫茫……”公子戊每每想起那一幕——烈火熊熊,寒风潇潇,一个黑影炙煿焦燥在火海之中,扭曲挣扎,面目全非,奄奄一息……至今想起来仍然痛不欲生,世上再没有比兄弟阋墙更残酷的画面了。

“苏秦理解三公子的心情,只是长公子天性好妒好争,三公子纵然有着舍我其谁的豪迈,恐怕长公子也不会顾及到对三公子的手足之情。若长公子如三公子一般谦逊礼让,或许齐王早已立他为太子了,也就不可能发生后面让人痛心的事了。对付公子平的事苏秦虽是主谋,但长公子的死苏秦实在意料不及,苏秦只想帮靖郭君斗倒他,以成全三公子,苏秦实在是无心的!”

“先生莫自责,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公子戊轻轻而道,却眺望着远处那腾云驾雾的沟壑,就像人心,像天下的时局,像齐国的朝堂,那么深不可测。

虽然公子戊深知这个大哥心里从未将他视作亲兄弟看待,但他却一如既往对兄长持有敬悌之心,二十余年来从未僭越。对于他的这份诚意公子策未必不知,不然在他临死最后一刻也不会深感悔悟向他托出府库之事。

公子戊数月来闭门不出,虽几尽癫狂,不问世事,事实上他趁着这个空闲想了很多,除了兄弟之间的事,还有父王。靖郭府与公冶氏的争斗、他与公子策兄弟心存间隙,作为父王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除了这些,他更不瞒父王听信太史令、公冶氏馋言,无视天下士子,这是将齐国逼向死胡同,只怪父王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

更有甚的,大学士孟轲一向好好的呆在齐国,年初却突然离齐而去。传闻齐王欲留,无奈孟老去意已定,只称年事已高想回老家邹国事耕度日著书立说以了残年。公子戊独自去郊外驿道傍等候为孟老饯行,言语中探闻到孟老对当下齐王的诸多不满,原来从五年前齐国趁燕国子之之乱入侵燕境以来,孟老便已怀不满,又想到“荧惑星”一事,公冶氏等别有用心者借机发难排挤,这是要将天下士子拒之门外的举止。

公子戊虽是武将出生,平生所学也皆是兵家的典籍,然从小由于母亲鄂妃的缘故深受儒家仁爱孝悌的影响,行为准则极为自律。他一向祟拜孟子,从小读过孟子名篇《离娄》: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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