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齐国克星,天降异兆,分明是胡言乱语,街头童谣也定是奸人所为。”侯赢忧心如焚,又气愤填膺。
“一颗星象位置的改变可以动摇国家的根本、王者的地位、社稷的存亡,真是不堪一击哪…… 事已至此,还有何可言。”苏秦自我苦笑道:“想不到我苏秦一介落魄士子,竟以这样的方式引起天下震动,齐而攻之,可笑啊……”苏秦好想大笑一场,却如何笑得出来?这是对他的极大讽刺,只叹自己如今壮志未酬,落得个客死他乡,岂能心甘?
“我也没想到靖郭君竟然为了自保,不顾门下的死活,这一年多来苏兄为他做了多少事,为了维护他在朝中的地位,苏兄殚尽竭虑,设身处地为其着想,苦心积虑为其谋划,不惜得罪公冶氏一党、成功扳倒政敌,遂他所愿,结果呢,他全然不顾主仆之情。早知这样,当初我决不会同意苏兄入府中为事。”
“侯兄莫怪,苏秦的生死是由齐王决定的,靖郭君怕也是爱莫能助。方才靖郭君疾力劝我逃离齐国,这是他赐于苏秦的盘缠——”苏秦指指案上的包袱。
“如此说来,我错怪靖郭君了。”侯赢自言:“看来,靖郭君和王后都一致劝苏兄逃离齐国,苏兄为何迟疑不下?”
“齐王私念甚重,只怕不仅仅是克星论与谣言那么简单。”苏秦道。
“难道齐王……”侯赢看着苏秦。
“是的,齐王已经开始忌惮靖郭君,此次正好借着星象意欲抑制,苏秦只不过不幸做了齐王拿来‘儆猴’的肉鸡。”想起当初子易先生的话,还真有几分意思,“万劫不复。”他喃喃念了一遍。
眼下果然应验了。
“不管如何,事不宜迟,苏兄还是快快依了王后所言逃离临淄,投奔他处。”侯赢道。
“怕是来不及了,齐王已暗令大理司秘捕于我,此刻怕是已快到府中。”苏秦还是这么冷静。
“那苏兄总不能坐以待毙,即使大理司的人到了脚后跟,也得逃命哪。”侯赢听苏秦如此一说,更是急得像烈焰下的蚂蚁,“苏兄快从后院角门而出,这里有我挡上一阵子。”
“齐王既然已经下令捉拿于我,只怕早已封闭全城各门,严查出入,我这样冒然出去,跟自投罗网又有何两样?”苏秦冷静道。
“那便如何是好?”侯赢急得来回踱起步来。突然道,“有了,苏兄换上府中杂役的衣裳,从角门而出,只有先离开靖郭府,暂时找个安全之所避一避,这里一切有我,到时我自会去找苏兄。”侯赢说着替苏秦翻出一套旧衣让他换上。
此时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侯赢一听不对,本能的望窗外张了张,见家老急急沿着庭院石径往这边东厢房而来。不一会儿,家老自行推门而入——
“苏先生,危布将军和大理司的人已经来到府中,老爷让你悄悄从角门出去,天黑之前尽快出城,车马已在角门外等候,万一遇到难事,这是出城符节——”家老提上符节吩咐完便回去了。
“多谢靖郭君,多谢老管家!”苏秦接过符节,作揖。
苏秦换好便装,带好行李,匆忙从角门而出,果然见一辆马车候着。
马车一路颠簸迅速奔过人来人往的大街,穿过“西乐宫”门前,见韩姑站在大门口。韩姑也一眼看见窗口探望的苏秦,倏忽一瞥,来不及多看一眼,竟是默然别过。那一刻,韩姑诧异的眼神似乎尚未缓过来。
苏秦放下窗帘,心中甚是难受,钟离子、韩姐、子易、侯赢,一个个都来不及道别,就这样亡命而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想自己来齐国游学整整四年多,到头来竟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一时间,茫然、失落、惆怅、喷涌而来……
马车一口气来到西南,前方即是雍门,出了雍门,便是离开临淄了,脱离生死险境了,面对着这一扇天堂之门,苏秦却说不出是何滋味。
他紧紧攥着那枚出关符节……
“先生,快到了。”车夫回头道。
苏秦从前面小窗看去,却发现城门口站满了守城卫士,似乎比平时多出了一倍。大门正中,站着一位熟悉的身影,对来往行人亲自盘查,那双锐利如鹰般的双目,紧紧盯着每个过关者,似乎要看穿他们的五脏六腑。
苏秦一眼认出了此人,他是公冶耇的儿子公冶骙——齐国的马政史,他居然亲自在此操守?苏秦感到不可思议。
霎那间他明白了什么,公冶氏已然怀疑田婴会放走他苏秦,故而越俎代庖亲自上阵。很显然,公冶氏用的这一招“请君入瓮”即是当初他对付公子策的那一招,算是以牙还牙。此去定然要被他失破,一旦搜出自己身上的靖郭府符节,靖郭君到时必然百口莫辩,为了他,连累靖郭君,如何使他安心?
“小哥,快快调头——”苏秦不及思忖,急令车夫调头。
车夫似乎也看到了前方不断向大街深处张望的公冶骙,便调转马头,拐向原路。
“先生,我们还是往其它城门出城去。”车夫道。
“没用的,他们知道我要逃离齐国,临淄的十二扇城门必定都严防死守,我们休想出去了。”苏秦低低道。
“这可怎么办?”车夫愣了,明显放慢了车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