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大家光听侍女一个“又”字,便知公子戊已不止一次在此醉酒闹事了。
不过有一桩事大家素有所闻,公子戊自燕国回来后,心情沉郁,较之以往更显得沉默寡言了。其府库仓廪令习康见公子策已死,公子平败亡,陷害公子戊之事已明,只得认罪,交由大理司审问。齐王解了公子戊的禁,恢复其原职和爵位,本是喜事,公子戊竟无半点快乐。
那日面见齐王,告之公子策的死讯,亲眼见父王老泪纵横,无法言明的痛楚,怨怒、后悔、内疚五味阵杂,深深感到一个老父亲的丧子之痛。他便在齐王跟前自责失职,并恳求齐王降罪。齐王虽未怪罪于他,但他却无法原谅自己,时常觉得自己没有顺利完成任务,愧对父王愧对长兄。如果自己快一步,或许能阻止公子策的冒然之举,自责自恨自弃交叉折磨,沿变成无以复加的自暴,让他生不如死,时有弃世之念。
加之邹夫人、公冶氏一党背后说他怀藏私心,有意不救公子策,公子戊压力巨大,无法释怀,只能借助自毁自暴自弃挽回一丝的苟延残喘。
他主动向齐王解职,从此不再上朝,不再踏入王宫半步,一刻不离呆在府中。府中家丁急得满头大汗,跑去靖郭府找田婴,也跑去田忌府上找田老亲自过劝,田婴为此做了许多善后之事,然效果甚微。
从来不去外面花天酒地的他,突然有一段时间日日外出,大醉而归,每次由府中家丁满大街的找回。有时喝醉了酒还与街角无业地痞死缠烂打,人家不知他的身份,下手特重,将他打得满身瘀伤。
不知何时,公子戊经常出入西乐宫,每次会叫上几个乐女为他弹奏乐曲,饮酒作乐,大醉后便开始呼风唤雨,敲盘砸鼎,吓得乐女们抱琴而去,侍女们也不敢近身服侍,只得回去报于韩姑,韩姑也深感无奈。
今日凑巧,田文、苏秦等人正在隔壁,侍女灵机一动,便跑来求助。
“本公子今日高兴,快拿酒来,咱们一醉方休……哈哈哈……”隔壁又传来公子戊的嚷嚷之声。
“你们……你们为何不拿酒给我喝?莫非你们也怪我怀藏私心,你们……你们一个个的都不理我,你们都怪我……,大哥……”公子戊时而大笑,时而又失声痛哭。
酒后露真性,苏秦听得心中怪怪的很不是滋味。禁不住想起也是差不多去年这个时候,他也曾见过公子戊这副醉酒的模样,那是为了卫女艾娈……一年过去,他借着酒精迈过青春无比黑暗的潮泽,依仗月光度过人生最为艰难的孤独,终将平息青春的骚动,把艾娈深埋心底。如今,看似平静的心湖又微波颤颤,涟漪重现,只是何忍将它掬出来呢?
公子戊秉性直爽,无甚圆滑,在外人眼中,又极富正义,田婴最是看重这个侄子,一心扶持他成为太子,一来巩固自家在朝中的实力,二来也是为了齐国前途。如今他最不喜欢的公子策已死,邹夫人的实力也大不如从前,邹夫人一弱,公冶氏一党便跟着强硬不起来。这是田婴最希望看到的结果。
然眼下公子戊手足情深,为公子策的死深受打击,田婴也是不无担虑。
而苏秦却心中有数,他清楚的明白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救公子戊回头,且早已在暗中盘算。
“谁能去劝劝他?”韩姑看了看各位。公子戊近来三天两头在其西乐宫吃酒闹事,令她头疼不已,有几次她派人至其府上请来家丁方才领去。今日有公子戊同道中人在此,韩姑便欲请他们帮忙。
田文却静默着,不便应声。他跟公子戊一向少有交集,他力主扳倒公子策并不全是为了迎合其父的政治理念,当然也不是为了公子戊。除为了打击靖郭府的政敌公冶氏,为齐国的新兴士族争取更大的权欲空间;更多的自是为了发小公子地,为他日后回朝取得太子之位铲除竞争对手。对于田婴一向推祟的公子戊,他从来不以为然,虽然表面上从未坦诚公布,然心里是万不承认的。当然这并非看不起公子戊,公子戊的为人优势摆在那里,他欣赏认同,但这些优势恰恰是他的致命短处。他认为公子戊优柔寡断,讨厌尔虞我斗,摒弃朝堂权谋,人在天地间,怎能不沾雨露不经风霜?公子戊用情过甚,未免妇人之仁,容易看透尘世烟火,如此性情软弱之人怎能担当天下的王百姓的主?
至少他田文是决不会把精力浪费在此类人身上的。
公子戊到底如何,眼下便足已证明。不过如此一来,倒正合了田文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