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赵约盟巩固后,齐国朝野方彻底冷静下来。
焚膏继晷彻夜达旦的靖郭府也开始慢慢沉淀。苏秦、侯赢白天还是呆在书房,看书、对弈、论政;田文则每日准点要去茯灵别墅探望薛氏。公子地一走,薛氏难解思儿念儿之苦,难得府中闲置,便天天过去陪聊谈心,以尽侄子之孝,也慰公子地临别哀哀叮咛。后来田文干脆将母亲从薛地接回临淄,老姐妹团聚解闷,薛氏自是悦意,对田文母子心存感激,不在话下。
田文等安顿好薛氏之后,平时除了在书房阅书,便是与苏秦、侯赢商讨夜邑之事。
另外,田文还要每天花点时间奔走于齐国新上任的官吏府邸,上门寒喧打点,寻个机遇,适当关照给点好处或方便,以达怀柔之计。这些新兴士族正处于萌芽阶段,田文一刻不得放松,事事得需亲历亲为。
凭着靖郭府的资历和威望,这些新兴官吏自然也巴不得能攀上田婴父子这对炙手可热的朝堂权臣,日后朝中也好做事,田文的到来恰好迎合了他们的心意,争相攀附甚至献媚邀宠自不必说。
这一日清晨,天尚未破晓,苏秦早醒,便起身晨读。忽见窗外匆匆飘过一方人影,心想难道夜邑又发生了什么事,以往蓝尔摩为避免惊扰府中人,每次选择黎民到来之前入府,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蓝尔摩从后院角门而入,去田文寝室,必经过他的东厢房。
转而一忖又不对,田文住于西面,蓝尔摩从东面角门而入,去田文寝室必为从东到西,然此时从窗前掠过的黑影明明是自西往东而过,不像是蓝尔摩。
不是蓝尔摩难道另有其人?想这厢房住的门客平时一般不会起得如此早,即使是府中杂役或侍者,平时也要等天亮后再入东厢庭院进行劳作。此时天尚未亮,何人这么早入庭院?一时兴起,便开门外出探之究竟。
此时天色朦胧,东厢庭院显得奇静。七月的清晨朝露涓滴,苏秦只着一件薄衣略感凉意。顺着方向,沿着石径快步穿过庭院。
果然,前方依稀像是有个人影在晃动。
苏秦本能的放慢脚步,以石径两畔的灌木作物当掩护,紧盯黑影的一举一动。
那黑影鬼鬼祟祟瞅了瞅四圈,确认没有异常情况后,便往后院东边的角门而去。
苏秦继续一路紧随。
不久,果然来到东边的角门。苏秦止步,驻足观望。
但见那人熟练的解锁打开角门,门外早立着一个人,披着黑漆漆的宽大斗篷,如一团烟雾。两人轻声的说了几句话,便将一件物什交于门外之人,又匆匆交待了几句,便迅速将角门关好上锁。那人深吸一口气,按了按胸口,便返回原路。
苏秦继续从后面跟随,发觉那人不再按方才的路径返回,到了东厢庭院,不往西面,而是拐北面而去。
天还未完全开亮,但东边已白露微茫,苏秦回到自己房内,时感蹊跷。
那人既然过东庭往北,想必定是府中的杂役下人。他知道后院最北面是一排低矮板房,专安排府中杂役侍者居住。然苏秦不解的是一般府中下人是不会有东边角门的钥匙,配有钥匙者往往只能是府中领事或家老。
一时也难以确定,苏秦先不理会这些纷繁头绪,看书静待天明。
不久,天色放明,苏秦起身开门,正巧,侯赢立于槛外,正举手欲敲门。
“我正去找侯兄,侯兄却自来也。”苏秦笑笑道。
“今儿一早想起个事来,正找苏兄谈谈呢。”侯赢边言边自主进内,环视一圈,见书案上已高高堆了一摞简册,有的还刚刚做过笔录,火烛方灭,尚冒着烟,便笑笑道:“苏兄每日天未亮便起诵读,勤奋好学,真乃天下士人之楷模哪!”
“习惯了。哦,何事,你先说——”苏秦不理会这些,请他入坐。
“苏兄可还记得那日北郊济水河畔,那个少年秧仔。”侯赢道。
“当然记得。”苏秦道:“侯兄这么问,怕是有了新的发现?”
原来,侯赢昨日出门,探听到一事:临淄城中有大批隶农涌入北城门,纷纷议论公子戊为富不仁,私出政门擅自加大计量容器,变相盘剥隶农,百姓经受不起田税重压,生活难以为计,怨声四溅,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这让侯赢顿时想起那日北郊遇见少年秧仔,确曾说过赋税之重的问题,时隔不久,此事却闹到了城里,难不成百姓们动了真格,要告上朝廷公之于众?这么一来,公子戊怕是会有麻烦,昨晚细想了一晚,越想越不明白,今日一早,便想着跟苏秦商量。
|“侯兄觉得这事是真是假?”苏秦忖毕问。
“这也正是我的困惑之处啊。”侯赢难以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