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地不敢再想下去。只是即使这样又能如何?谁又能阻止得了这一切?命运又如何能轻易的去改变?
“拥有权力,方能撑控命运,得不到权力,你就任人宰割。你是齐国二公子,只要彻底扳倒田策,太子之位便十拿九稳。”田文肃然而道。
“就算你能扳倒王兄,那三弟公子戊,她的母亲鄂妃也是受过正式册封的,也算是齐国的正牌公子,况且朝中颇有威资。而我,只是一个亡国侍女的儿子,根基全无,如何跟其他王子公主相提并论?天下人也不会容忍一个亡国侍女的儿子当太子。”田地挣扎着道。
田文知道,他的自卑自弃跟他的母亲一样早已自小在等级森严的王宫中深入骨髓,这对天性孱弱的母子在被强势专制着的深宫中似乎早已习惯了逆来顺受,这种逆来顺受使得他们变得过份的中规中矩,不敢有丝毫的儹越和幻想,甚至沿变成了可怕的自我人格践踏和自我进取精神的毁灭。
尽管这些年来在田文的不断引导下,公子地对自我价值认知能力有了明显改观,然在田文看来,这仍然是很浮浅的,远远尚未达到他理想中可以扶持的那个样子。不过田文对自己极有信心,也很有耐力,他懂得谆谆善诱。
“你错了。”田文笑笑道:“公子戊是不会跟你争的。从王上这几年对他下的血本和寄于的希望来看,王上欲将他培养成一代齐国干城,而非一国之君。”
“叔父他不是挺支持公子戊的?”公子地问。
“父亲他决不支持公子策是事实,然并非一定支持公子戊。换句话说,除了公子策,他谁都支持。再说父亲他支持谁我不管,我田文就是支持你田地,只要你听为兄的安排,配合为兄,为兄向你保证,将来这太子之位必定是你田地。”田文有条不紊一丝不苟的说道。
“如此说来,兄长是成竹在胸。”公子地想罢道:“兄长叫田地如何做?”
“去赵国为质乃天赐良机。”田文侃侃道:“一则暂避锋芒。”
“暂避锋芒?”尚未等田文说完,公子地急着问:“此是何意?”
“王上迟迟不立太子,使公子策一直担心王上想立公子戊,这也是他费尽心机争取参于濮水之战,与公子戊共赴前线公平争功之本意。谁知事与愿违,公子策玩乎职守,犯下重过,王上当众执仗五十,迁勤王殿面壁百日,他定然寝食难安,以为王上已经对他心灰意冷,立储无望,以他一惯的性子,难免做出偏激之事来,如今王上对你已非昔日可比,亲近倍至,你又屡次煞压其能,于诸王子公主中甚得人意,公子策怎能不忌恨于你,视你为眼中钉呢,你此番离开齐国,避其锋芒,岂不安好?”
“原来如此。”公子地顿觉醍醐灌顶。
“再则,你质以赵国担系邦交大任,如同上阵杀敌,只要顺利完成凯旋而归,便乃功德一件,满朝臣工哪怕是一国之君亦需刮目相看,以积蓄争储资本。另外你去了赵国后,要知人善断,多巴结倾向于齐国的赵国重臣,比如赵**平君赵成,其人声势显赫,在当今赵国一手遮天,若能善交于他,得到他的支持,对我们而言是大大的有利。”
“田地记下了,田地谢兄长的用心筹谋。”公子地肃然起敬深深一躬。
“何须言谢,你我兄弟一场,自小命运相仿,为兄助你实则也是助我自己。”田文低声道。
公子地已然明白其意,默然不语。
田文苏秦之苦心昭昭,他又怎能任意辜负。低头思来,此去邯郸,寂寞路上荆棘险滩如影相随。但他知道,当今燕王是韩国质子,当今韩王是秦国质子,既已上征,险路方始,与其对着短暂的春风唉叹凋零,不如守着漫长冬日苦等下一个青葱,将希望寄于一线图个得失盛衰,以了此生。
榭外,细雨停了,世界依然暗淡。此刻见苏秦如此自责,公子地却是坦然一笑,“苏兄哪里话,田地身为田氏子孙,却功未尺寸常憾于心,现齐国有难,理当自勇献身。倒是苏兄你,为田齐出谋划策,兢兢业业,几年来屡解齐国于危难,解民于倒悬,却从不对富贵功名有半毫奢求,真是令田地钦佩之至。今日,田地将赴赵,犹如将士踏上茫茫征途,前途难卜。田地虽出身卑微,却壮志未泯,正气未衰,是苏兄给了我这个报效齐国的机会,灌田地已大梦初醒,拯田地以萎靡丧志,且让田地去实现这个人生大梦吧,悲壮也罢,欢喜也罢,田地迈出去了。”
听了公子地这番慷慨激昂的言辞,苏秦、田文、侯赢皆甚感慨,只是默然。
“公子,天色不早,该赶路了。”将军近前作揖道。
“来,借以清酌一杯,祝田弟一路安好!”田文举过早已备好的齐酒。
“尊有元酒,教民不忘本也!”公子地一口气喝下:“田地在此谢过诸位,诸位多加珍重——”
“后会有期——”苏秦侯赢拱手道。
老仆人扶着公子地上了车,公子地撩开窗帷,看向那边榭台上田文、苏秦、侯赢隔着如纱的朦朦烟雨向他挥手……禁不住眼眶泛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