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嘿嘿一笑,伸手为侯赢倒了碗济水,“喝口水吧——”
“谢谢!”侯赢伸手接过陶盏。
苏秦吃了两口,然后问道:“小兄弟,这是娘亲做的?”
“嗯。”
“是用什么做的?”
“麦糠和野菜。”少年笑笑道:“俺娘最会做这个了。”
苏秦愣着,一股心酸腹中无名涌起。
“近几年齐国一无天灾,二无战争,收成年年不错,为何还要吃麦糠野菜?”侯赢忍不住替苏秦问了。
“你们有所不知,去年的收成确实不错,可去年种的粮食都被收缴上去了,家中所剩无几,年初就已青黄不接,还好我娘亲操持得当,事先备着这糠粞,合着野菜做干饼吃,否则全家得要天天吃苦菜了。”
“上缴?”子易道:“朝廷赋税定钟无欺,如何一年收成全被悉数上缴?即使收成不好,按照惯例,朝廷也应该适时减少田税以安抚百姓。”
“先生有所不知,去年上缴赋税明显比前年多了多,俺整个乡共两千户,加起来上缴粮食一万五千钟,看似与往年不相上下,然庶民家中所剩余粮却是寥寥,里有司们一遍遍的仔细核算过,去岁年产量并不比往年差,可为何粮食却少却许多。眼看着庶民的苦辛所得转眼都到了官邸的库房,家家皆是有苦难言哪。”少年忽然变得愁眉紧锁。
“朝廷有律,庶民一家五口,按耕百亩计算,最多纳税十分之二?两千户加起来也不过一万五千钟左右,每年皆是如此,却为何去年缴了税后百姓手里便没了余粮?难道其中有诈不成?”侯赢诧异。
“俺听说邑主勾结乡帅,私自加大了存粮容器,欺压盘剥庶民。”少年见侯赢说到了点子上便脱口而出又显得略为慌乱,断断续续补充道:“不过,大家都是背后瞎猜,谁也没有证据,也不敢乱说。”
听到这里,苏秦一怔。少年不说,他还不曾想到这一环节。事实上整个春秋战国别说国家与国家之间,即使一个国家内度量衡也尚未完全统一,虽说战国以来大多数国家实行变法,启用法定的斗、尺、秤,却依然尚未彻底,其容器长度、重量、大小仍没得到一致校正,这导致的结果是有个别奸商恶史政出私门利用“度量差”对百姓的剥削创造了便利。
糠菜半年粮,往往出于战乱频繁或天灾不断的时节,然当下位居天下一强的齐国百姓却依然过着餐餐不得饱的生活,苏秦不免心酸同情更是如泉似潮。
“秧仔,你们乡所在的封地邑主是何人?”子易问。
“是齐国三公子。”少年道。
“公子戊?”苏秦低咕了下,转首看了看侯赢,又看向对面的子易和重生。
大家的脸上同时写满了惊疑。
侯赢发现苏秦凝神,略有所思,知道他一定想到了什么。
“小兄弟,这包东西拿好,回家交给娘亲,去市集上换点粮食。”苏秦突然从胸口摸了出一包刀币来,放到木案上。
“哥哥,俺娘说过,不能乱收别人的恩惠,俺不能要。”少年伸手摸了把,又推开。
“这不是恩惠,这是苏哥哥的一点心意,当年要不是小兄弟仗义,用牛车把苏哥哥拉到药馆,苏哥哥怕是早已一命呜呼了。你娘说不能乱收别人的恩惠,那你娘肯定也懂得有恩必报吧。收下吧,你娘不会怪你的。”苏秦一番话像是催泪剂,少年眼眶顿时红起来。
“谢谢哥哥。”少年说完又看看大家,憨厚地笑起来。
“我们打扰这么久,也该走了。”侯赢站起来道。
“是啊,下午还有点时间,我们还得继续附近走走,领略领略济水风光,哈哈哈……”子易笑道。
“也好!”苏秦说着起来与少年告别,少年送他们出篷外,向他们挥手。苏秦回头,少年稚气而愁苦的脸被四月阳光照得黝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