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文这些日子忙得焦头烂额,然他要关心的似乎远不止这些战事后勤。
近来列国局事吃紧,齐国上下时刻关注着濮水战事,齐王和一班臣工如紧崩之弦,一刻不得松懈,每天等待着前方飞骑快报,了解一线战情。
齐国主力在外,除了要加强南北防御建设外,也要提防国内一些混水摸鱼者伺机捣乱。在此之前齐王将这些国防备需、王城卫护之事全权交由臣相田稷,以保齐国国内出征期间安然无事。
目下齐国境内看似风平浪静,而其中之暗流恐怕谁也难以估摸。田文却时不时将目光朝向那个齐国的滨海之域夜邑,守株待兔,算机着这个静谧的关健时刻会不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果然——
这天寅时时分蓝尔摩急冲冲从靖郭府后院角门而入。
田文这几个月来一直派蓝尔摩在夜邑滨海监视公子平,目下齐国主力在外,公子策也随军出征,公子平便成了静夜里恣意乱蹦的跳蚤。公子平也绝不会想到远在临淄的田文能洞穿千里之外时刻监督着自己。
田文跟苏秦也商量过此事,苏秦认为尽管公子平尚未敢乱动,然不乱动并不代表他不会动,尽管他的目的是为了借齐国重返燕国,推翻公子职取而代之,不过目下他是公子策的铁臂锐翼那是铁证凿凿毋庸置疑。公子平在公子策的协助下暗地里豢养着他的万余残部,这是苏秦和田文不久前由猜疑得到了证实。理所当然,公子平将来极有可能成为公子策争储之途堂而煌之的筹码。
如此这便是靖郭府对立的一股外来势力,田文深知个中利害。故而他要严加密视,一旦探知其羽翼初萌,势力扩张,务必得想方设法快刀剪除,绝不姑息。
果不其然,蓝尔摩密切监视途中意外得知一桩秘事,便星夜快马赶回临淄向田文禀报。
为避免打扰府中人,田文事先特意将后院东面角门的钥匙配于他,特殊时候可以从此入。只见蓝尔摩走过书房,拐入东厢房,此时天尚朦胧,府中之人尚未起榻,书房门严闭。整个后院一片死寂。
蓝尔摩正路过东厢房。
苏秦、侯赢便住于这排东厢房。此时苏秦刚刚起来,正巧从窗户外望蓝尔摩于廊下匆匆走过。苏秦知道夜邑滨海定有什么事情发生。
蓝尔摩进入田文的寝室,星云已从隔壁睡眼惺忪的起来,入影壁后唤醒田文。
“蓝兄连夜从夜邑赶回,不知有何急事?”田文披着白色的睡袍从楠木雕花影壁后走到外间,见蓝尔摩一脸疲惫,便唤星云去厨房叫厨娘熬碗肉汤来。
“公子,公子平近来常与一个神秘商人频繁走动。”蓝尔摩见过礼单刀直入道。
“神秘商人?”田文一瞪眼,似有所悟,但似乎也并不稀奇,因为谁都知道公子平特意向齐国申请了通关牒牌和专商“启节”,为的就是要在齐国经商,既然要经商,自然得跟列国商人打交道了。但见蓝尔摩如此慎重,想必定有什么蹊跷。
“据属下调查,这个神秘商人名叫寅夫,四十上下,楚国人,是个列国大商,专做军辎生意。属下觉得这个商人与公子平暗地里经常秘会定在酝酿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事关重大,属下便星夜回来向公子禀明。”
“嗯。”田文点点头,果然,寅夫若是个普通客商倒也罢了,偏偏是个军火大商,公子平与他周旋,难不成想做军火生意?此时星云端着热腾腾的肉汤从正门进来,田文便叫蓝尔摩坐下食汤,稍后再去厢房休息一上午。
公子平趁齐国战乱之际勾结军火大商,究竟想干什么?想来此事确实有趣。田文嘴角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晒笑,这么多日子以来,他虽身在临淄,然对于远在夜邑滨海公子平,他无一刻放松过警惕。为了端掉或控制公子策这顶爪牙,一年来可谓一刻不得松懈。然公子平却像一条正在冬眠的响蛇,一年来毫无动静,似乎预知暗里有双眼睛盯着他似的。如今总算冬去春来,响蛇终于按耐不住蠢蠢欲动有开始出洞的迹像了。
晌午时分,田文在书房向苏秦提起了此事。
苏秦清晨见蓝尔摩窗外匆匆掠过,便脑际飘过一丝闪念,果然夜邑有了新的迹动。苏秦知道,田文早在预料之中的,也是他盼着已久的。田文一直以为公子平是公子策的一股潜在力量,如一股暗流,不可触摸,然苏秦看来,暗流是真没错,最终谁倒霉跌下深潭被暗流卷走或许还不好下定论呢——若利用不当,又何尝不是一把伤及自身的利刃。
一个人的高明之处就是如何利用这股暗势让它变成前徒倒戈的利刃,于不利变成有利,以被动化为主动。
如今公子平果然如田文预料中的,趁着齐国参于列国战争朝野上下齐目向外,无暇关注国内犹其是滨海之域之际,便开始暗中活动,勾结列国军商,组运军辎,定购兵器,大搞军资买卖,以充实军备力量,壮大其残部。
无论从哪种角度而言,这都是齐国所不愿意看到的。若被齐国当朝知晓,便可随意扣一个图谋不诡之名将之彻底清剿,到时公子策也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