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苏兄侯兄足有两年之久。”田文礼揖道:“有道是,君子乐得其志,但不知两位对于将来可有成算?”田文素知苏秦才干,当以大才之士,但无法把握苏秦的志向何在。在齐国?还在于其他诸侯国?若在齐国,在于那一边?不怕他投错国,惟恐他走错门。实话言之,田文既欣赏苏秦,又有一种莫其妙的排斥之念。然他知道这绝非妒嫉这么简单。他知道苏秦之才之谋略不在他之下,若明珠暗投,对他对他所在的势力范围而言绝非幸事。
关于此事他在府中与父亲田婴也略有提及。田婴也甚是欣赏苏秦,田文当然看得出来。田婴天性多疑,城府极深。爱才反怕失其才,他深知衡量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必须了解其心性,犹其是大才之人,若心性与己不和,便政见于己不利,到头来因爱其才而束己肘,这岂不是给自己添麻烦?
在没有彻底了解一个人之前他是绝不会轻易举荐的,这是田婴为人之本性。
田文是看在眼里的。
何况齐国任贤,以“学而后入政”为基准,苏秦年少,齐国事学两载,又没有名哲圣贤授教,不能说是学之己成。
田婴明白齐王不会把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放在眼里的,这从那日他替苏秦呈上合纵之策时便可见一斑,齐王若重视,必定早已召见苏秦深谈,可见齐王虽口头上赞扬苏秦之能,也不过是以长者口吻夸夸儒子可教而己。后来虽在田婴的一再暗示下齐王终于答应见见苏秦,然而秦楚蓝田之战一爆发,秦国笼络韩魏得手,齐国被踢出局外,苏秦的合纵之策也随之破灭,齐王召见苏秦之事便不了了之。
苏秦又一次与齐国朝堂擦肩而过。也许是天意吧,苏秦倒也想开了。
故而,田婴虽无心举荐苏秦入齐国朝堂,却是有意拉拢苏秦入自己门下,田文只不过替父亲完成这个心愿罢了。
“光阴似水啊!”苏秦叹了声道:“转眼两年多了,苏秦打算再过一年便离开齐国周游天下。”
“天下熙熙皆为利,人生碌碌皆为名,若齐国有意,苏兄侯兄愿意留下来否?”田文问。
“且不说齐国愿不愿意收留苏秦,齐国有田文兄这样的未来栋梁,怕是也无苏秦用武之地。”
“苏兄何出此言。”田文笑笑道:“所谓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人各有各的长短,苏兄才谋过人,实非田文所能相比。家父时常提起苏兄,慕才之意时有流露。苏兄若不嫌弃,不如暂时投入家父门下,整时待飞,等到时机成熟,便可举荐苏兄入任,到那时苏兄蛟龙出海乘云直上,定然前途无量哪,苏兄以为如何?”
“能成为靖郭君之坐上客,苏秦甚感荣幸,只是方才田文兄所言,可是靖郭君之意?”苏秦问。
“只要苏兄不弃,家父是求之不得。”田文补充道,“事实上田文当初也恳请过苏兄,让苏兄一起对付齐国老士族,时隔数月,苏兄竟是毫无回复,趁此良机,田文倒请苏兄正式给我一个答复。”
苏秦淡淡的笑了笑,没有拒绝,也没有应允,他深知田婴父子之用意。自那日学宫结识齐貌辨以来,苏秦与田婴父子便时有交集,靖郭君一直对他尊重有加,当然,这里面肯定少不了齐貌辨这一层关系。事实上,苏秦在外人眼中,似乎早己跟靖郭府联系起来,恐怕连齐王都认定他苏秦是田婴心腹之人。
“刺甲龙”事件之后,平日里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公子田戊、田地一下子从暗中跳出来立于朝堂之上,万人敬赞,倒叫平日里行事张扬却政绩平平的长公子田策蠢蠢不安,很不是滋味。个中情况,变化无端,苏秦自然是一目了然。似乎从那时开始,公子策一支便慌不择路加快了争储的步伐。
立储是国家大事,也是迟早的事,既然公子策母子己开始磨拳擦掌,田婴父子当然也得防患未然,不然,今日田文也不会跟踪公子策窃听其谈话了。眼下两相对峙,各谋其政各为其主,谁赢谁输还真不能轻易下结论。然凭心而论,苏秦也更倾向于田婴父子,更倾向于公子戊或公子地。对于田文此刻盛邀入府,苏秦怎能不知其中原由,一方面对方在试探他的政见理念,一方面当然也欲求得他的协助。
“苏兄还没有给田文答案呢。”田文善于察眼观色,俨然已知晓此刻苏秦举棋未定的挣扎,也深知苏秦对齐国朝堂权谋的谙悉洞察。
目前为止,齐王虽为未表态,却朝堂各势私下早己暗流汹涌,而苏秦早己看清那两股汹涌的暗流,交错纠缠,暗中撕扯,极有喷薄而战之势。对于苏秦的政见想法,田文早有窥探之意,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当然也有托齐辨貌游说之念,也因时机未到迟迟没有下手。
今日正巧,他方才在雅舍中看到苏秦正窥听公子策与公子平的对话,想来对此事定然饶有兴致。为安全起见,也为了能得到苏秦这颗旷世奇有的人才大棋,便借此一叙,顺便拉笼。
“苏秦因齐貌辨先生而结识靖郭君,而田兄乃苏秦同窗益友,苏秦一介草民,衣食无着,能在靖郭君府上为事混口饭吃,且可与齐貌辨先生为同僚,苏秦何乐而不为呢!”苏秦虽一番钦羡之言,然显得相当淡定。
“如此说来,苏兄是答应了。”田文转而问侯赢道:“那侯兄以为如何?”
“在下愿跟随苏兄,追随靖郭君和田文兄!”侯赢作揖款款而道。
“好,咱们先干了这一盏——”田文举着手中的酒盏道。
之后四人相互对敬连干了几回,田文方请教道:“苏兄天眼识谋,洞察千里,今日咱们不谈列国局事,只说说齐国朝中将要面临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