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自知要做成此事惟有仰仗公子文的实力。公子文身为齐国贵胄,凭着靖郭君的势力和名望,在临淄可以说是呼风唤雨。且门下食客云集,能人众多,三教九流者五行八作,各路显贵更是争相攀附。
苏秦正因看中了这一点,也深知田文不会袖手,才敢冒然去见子易先生。
却说田文出了稷下学宫,径直往城中茯灵别墅而去。
茯灵别墅位于临淄宫对面,原是用来招待外国贵宾的行宫,因年代久远失修行宫墙面老化,面相丑陋,齐王碍于面子便在其它地方重建行宫安排他国使臣,而这座行宫便废弃不用了。
直到五年前,齐王侍妾薛氏请求搬来此处。
薛氏乃薛国公主,薛国亡后,薛国公室后人被伐配各地,而薛氏入宫为婢,被当时身为太子的田僻疆临幸生下公子地。由于母亲出身低微,公子地并没有得到齐王的重视,在齐王众多儿女中地位是最低的。
田僻疆当了国君后,由于一直未立王后,故而,严格地说膝下王子皆无谪出,这为王子们勾心斗角争取太子地位提供了天时。
薛氏的地位并没有因公子地的出生而高升,相反在其她嫔妃的光茫四射中越加显得弱如荧火。况且其她嫔妃也都各自为齐王添有子嗣,且个个出类拔萃,一表人才。
三公子田戊乃鄂姬所生,长得英武挺拔,仪表雄伟,是个能领兵打仗的昂藏七尺男儿,深得齐王喜欢,十五岁便随军队出征小试牛刀,成为齐国名将田忌的得意门生,现在朝中任事,负责王宫禁卫要职,偶尔参与王城安防。
尽管鄂姬去世甚早,但丝毫不影响公子戊在齐王眼中的地位,相反,也许是鄂姬的早逝,使得齐王对这个儿子时有愧欠。
而大公子田策乃邹夫人所生,功勋世家老臣公冶耇为公子策之师。邹夫人原为先威王时国相邹忌之妾所出,当初由先威王作主下嫁当时的太子田僻疆。后来田僻疆继位又娶魏国公主为正室,无奈造化弄人,尚未等到被册封为王后,魏国公主下嫁齐国不出一年因难产崩血而亡,连惟一的子嗣都没保住,邹夫人因此得以上位,后公子策的出生更因母以子贵为她日后带来更多荣耀。不过,尽管齐王虽然一直承认她替代正室的地位,然并未将她正式册封为后,而是贵为夫人。也就是说,只要齐王不娶王后,她便是齐国第一夫人,按此推理,公子策便可视为齐国的谪长公子。
邹夫人一开始并无野心,直到被册封为夫人之后才开始觊觎王后的地位,并也曾试着一度想让齐王立后,屡次托负亲信向齐王进言,无奈齐王一直搪塞,说白了,不想立她为后。这使得邹夫人隐隐担忧,倘若齐王被别的嫔妃妖媚一时心血来潮立了她为后,这便意味着公子策的谪子地位受到了动摇,她是绝不会接受如此事实的。庆幸的是,齐王至今未有立谁为后的可疑迹像,纵然他当下最宠爱的夏姬也不过是一宠妃而已,况且多年过去夏姬未能为齐王添个一点半丁,更使得邹夫人安然。这么多年来,邹夫人已摸透了齐王的心思,他是不会再立后了。这也就是说,她邹夫人便永远是后宫之主,公子策也永远是谪长子,将来稳稳当当的太子。
因此,公子策自认为非同一般,从小便在其他兄弟跟前耀武扬威,邹夫人也时常借机打压后宫其她嫔妃,弄得后宫人人自危。
有这两位出众的兄弟在先,公子地的存在更显得如晨星般若有若无了,其它公子年纪虽小但也不大看得起这个长相平平一幅憨厚不谙世事的兄弟。
与此同时,薛氏也受尽其她嫔妃的各种排斥。况且各嫔妃之间相互藐视暗流涌动,让天性于世无争的薛氏备受心魔困顿。迫于无奈,薛氏恳求齐王让其母子移居宫外的茯灵别墅。一来可以避免宫中纷争,二来也好让公子地成长学习不受干扰。况且茯灵别墅一直闲置着,无人打理,不如让她去管理打点恢复生气。
齐王为了少些后宫烦琐,也考虑到薛氏母子的不良处境,何况公子地毕竟是自己亲生儿子,便应了母子俩,命人搬了些上好的置业去,又拨了几个侍女给她使唤,万一有身体不适便进宫召太医看治云云。
薛氏母子谢恩,拜别齐王,当日搬进了茯灵别墅。
自从住到宫外后,所谓眼不见为净,倒也安稳了一段日子。不过仍然免不了受些委屈。因为茯灵别墅虽在宫外,但行宫置业出纳仍归后宫调拨,邹夫人是后宫之主,总揽后宫事务。这茯灵别墅上下人等开支自然也由邹夫人亲自审批核准。
当初齐王虽有明示,尽量别苛刻了薛氏母子,邹夫人表面上一副和善,答应的爽,暗地里是不大甘愿的。
“自古以来哪有嫔妃不住后宫,住到宫外去的,这算什么,王上居然批准了,真是冒了邪了。”邹夫人一向瞧不起薛氏,不仅因为她是亡国之奴,最看不怪薛氏总是以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出现在王上跟前。
当初她嫁到太子府时不久,太子便看中了薛氏,日日夜夜厮守着这个贱婢,可怜她青春年少却每日独守空房夜夜思君双泪垂,那种漫漫长夜唤郎归的煎熬对一个女人来说撕心裂肺刻骨铭心,一辈子都忘不了,而这一切,皆缘于那个贱婢。那种恨十多年后如同陈年烈醋越来越酸,如今虽然薛氏早己失宠,然邹夫人也是被冷落至今。
本以为让她留在宫里,可以任由自己百般叼难,充当她的出气桶。不料这个女人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居然成功搏得了王上的同情,母子顺利迁居宫外,从此脱离了她的掌控。
如今虽只隔了两道宫墙,但必竟己脱离后宫,鞭长莫及,许多事轮不到她来指指点点了。
邹夫人虽然生气,也是无计可施。况且身边的人都安慰:走了倒好,夫人眼里没了沙子,空气里少了尘灰,岂不格外清新?省得天天要撞见惹夫人生气。
这么一说,倒也舒心。
后来她身边的奴婢夕露到底为她想了个对付薛氏的办法来。
一日,夕露拿着份册子前来见邹夫人,说:“夫人请看,茯灵别墅的开支是越来越大了,除了大米、小米、二麦、黄粱每月核定的斛数,还有菜蔬果品、肉干糟鱼,这伙食都快赶上咱琼昌台了。依奴婢之见,夫人不如在每月核定的份上扣些下来,就说后宫上下杜奢禁侈,如今夫人以身作则开创勤俭之风,大家都得节省些,那薛氏也必无可诉说。”
邹夫人觉得言之有理,便叫夕露暗中作事。
薛氏心知肚明,这是邹夫人的有意犯难,一再忍着。反正行宫人少,大家省吃俭用也活得下去,况且庭前还有一块沃地可供播使,便去临淄街上买了耒耜,亲自带领侍女们开坎洒种,植些时应季节的瓜果菜蔬以供月奉之不足。
当时公子地年仅十二岁,得知此事,心里也是愤然,几次欲进宫向父王陈情,好歹在薛氏的劝导教训下,不再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