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突然撕开安稳的假面，猛地露出狰狞的面庞，叫人猝不及防。
陆曦九想，或许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顾白夜。
幽深昏暗的走廊过道，偶尔有人匆匆走过。
他坐在靠门一侧的长椅上，双膝微展，肩背佝偻，手肘撑着膝盖，两手交叉，过于用力夹得指节泛白，内侧指腹充血，他毫无所觉，目光彷徨地望着和他脸一样惨白的墙壁。
法医给出的尸检结果是跳海自杀，溺亡。
民警根据监控拍到的画面还原她生前最后一晚的行踪，她周六下午出门，和他吃过晚饭，在公寓楼下分别。
半夜十一点，她独自出门。
监控最后拍到她在滨海公路金沙滩路口下车，手里拿着一把长柄带钩的伞。下车后她在路口徘徊了几分钟，随后消失在监控画面中。
当天深夜下了一场大暴雨，第二天上午，附近赶海的村民在海岸边发现她的遗体。
赵星露从洗手间出来，看到陆曦九像空壳一样坐在那里，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又猛然提起。
顾白夜的死太突然，谁都不会想到，她会选择那样极端的方式离开。
这件案子非常简单，顾白夜生前所有行动轨迹都有有力的线索佐证。
民警在她的手机里发现了隐藏文件，里面有一张照片，是一个男生的侧脸，画面非常糊，看不清男生五官，像是偷拍的；还有一封很长的自白信。
顾白夜在信里细致的记述了自己的初恋，也是一段没有结果的单恋。
她喜欢上一个不喜欢她的男生，他们之间交集很少，一直没有进展。大约一周前，她发现男生有了喜欢的人，两个人似乎已经开始交往。
这件事对她打击很大，整夜整夜的失眠，情绪陷入无法回升的低谷，进而开始暴饮暴食。
她在信里描述他性格开朗外向，像颗小太阳。偶尔遇见他，就像被阳光照拂，给自己枯井一样的内心注入无限勇气。
欢喜越积越多，她的行动也越来越多。
她发现开朗活泼的他偶尔会远离人群，独自去海边看海。坐在海岸边，望着远处的云和海，一坐就是大半天。
那天晚上，她突然就很想去看海。
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整个事件就像三流编剧写的烂俗剧本，荒谬得不可思议。
明明那天晚上她和陆曦九出去吃饭，情绪没有任何不对劲，还约定第二天会参加他的生日宴。
陆曦九清理她的遗物时，在书桌上看到一本手掌大的台历，五月二十九这个日期被圈了起来，右下角还标注了一个“九”字。
无人知晓那天晚上的顾白夜到底在想什么，明明身边还有人那么重视她。
而好友精心准备的告白再也无法传达到，还得知她心里一直装着另一个人。往后他的每一个生日，都是她的忌日。
赵星露无法真正体会陆曦九的感受，那天接到电话后，到后来结案、处理后事都是陆曦九亲自打理。他表现得很平静，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所有后续都处理得堪称完美。
只是本就清瘦的人，短短几天，蓦然瘦得像纸片。偶尔会看见他像此时这般，缩成一条寂寥的影子，双目无神的盯着某处，只剩个没了魂魄的躯壳。
赵星露很忧心，他感觉陆曦九临近爆发边缘了。
今天中午，他在家里吃午饭。陆曦九突然跑来，告诉他顾白夜的死有疑点。
听完他的分析，赵星露终于察觉，他不是冷静，他根本就是不愿意相信顾白夜已经死了，也不愿意相信她从来就不爱他。
陆曦九想到警局重新报案，他因为担心，陪着过来。
警察一听说是前几天轰动整个鹤林市的案子，早已经结案，目光有些微妙。
赵星露低声解释了几句，对方也察觉陆曦九精神状态不对，简单备了案。
“陆哥，没事了。我们先回去吧？”赵星露按下乱七八糟的想法，走过去，故作轻松的说。
陆曦九转过头，目光沉静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有说话，起身往外走。
赵星露抓了抓头发，刚才那一瞬间，有一种内心被看穿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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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曦九开了车出来，返程时赵星露提议直接回陆家，让家里司机到陆宅接自己。
他实在不放心让陆曦九独自回家，他的状态太糟糕了。
在门口分开时，赵星露拍着好友的肩膀，近乎祈求的嘱托：“曦九，晚上早点休息。希望明天的考试我们都能顺利。”
他这段时间一直忙顾白夜的后事，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高考的日子。
陆曦九点了下头，声音低沉嘶哑：“回去吧。”
目送赵星露离开后，陆曦九转身进门。
原本他计划告白成功，考完试就天天和她腻歪在一起，陪她打游戏，陪她吃饭，陪她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
暑假的时候，带她去南边的海岛旅游。她说过很多次，想和他一起去海边玩。
陆曦九眼眸沉沉，嘴巴抿成一条直线。
她真的很喜欢海。
陆复和陆思睿在楼下说话，陈雨也在，气氛和乐融洽。
陈雨先看到陆曦九，神色带着惊讶：“曦九，你出去了？我还以为你在楼上看书呢？”
陆复闻言看过来，浓眉倒竖，语气严厉：“明天就要考试，还出去瞎晃荡什么？”
陈雨微微低头，压下眼中情绪，温和的说：“哎呀，明天就要考试，加上又出了那样的事，曦九压力大想出去散散心也正常，你少说两句。”
陆复不仅没有消气，反而更加生气：“你不要替他说话，就是都惯着他，才养成他孤傲任性的臭脾气。”
陆曦九很疲累，心里有很多问题需要思考，实在没有心情陪他们玩这十几年如一日的家庭闹剧，没有理会陈雨看似帮腔实则挑拨的言语，径直上楼，任由陆复指着后背破口大骂。
回到卧室，直直摔到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精致华丽的吊灯，思绪飘远。
完全放空自己，他才不用逼着自己不要去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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