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像一阵风,倏然一瞬,就飘远了。
最后一堂考试结束,赵星露找到陆曦九,小心的问:“陆哥,大家等下去聚餐,你去吗?”
陆曦九收拾好文具,头也不回的走出教室,“不去。”
赵星露想再劝,毕竟是高中最后一次班级聚会,不想留有遗憾。
陆曦九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声音低哑,显得虚弱疲累:“我有事,你们玩得开心点。”
出了学校,满大街都是欢悦的气氛,考完试的学生像出笼的小鸟,浑身透着一股解脱的欢快。
陆曦九拎着文具袋,宽大的衬衣套在身上空荡荡,走路晃晃悠悠,好像随时都会摔倒。
一道轻灵好听的女声从身后传来:“陆曦九……学长?”
陆曦九恍若未闻。
温娴在原地踟蹰,高考期间,其余学生在放假。她出来买文具,没想到会遇见他。
他应该刚考完试出来,脸色不太好。
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跺了跺脚,她追上去,询问中暗含关怀:“陆曦九,你还好吗?”
陆曦九停下来,低眸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的心情,抬脚继续往前走。
温娴心里有点不舒服,他的态度太伤人了。
想到最近发生的那件事——鹤林市某高校女生因情跳海,外界报道了非常详细的细节,而他们所在的圈子还能知道更多隐秘的故事。
温娴闺蜜圈里都在传陆曦九其实准备在生日那天跟人表白,没想到对方根本就不喜欢他,还在那天跳了海。
望着青年高瘦的背影,温娴平复情绪,再度追上去,“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特别想吃糖。甜滋滋的味道,会稀释心里的苦。我请你吃糖好不好?”
陆曦九停住,目光锐利的射、向温娴。
她穿了一条雪白连衣裙,长发披散,偏着脑袋回视他,长发从肩膀滑下,楚楚动人中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天真柔美:“嗯?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陆曦九瞳孔微缩,咬着牙吐出一个字:“滚。”
温娴惊了一跳,脸色僵住,好几秒才回转过来,眉头朝额心聚拢,眼底凝起水汽:“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惹你生气,不要这么凶好不好?我只是觉得你心情不好,想让你开心一点。”
大街上人来人往,路边还有不少刚从学校出来的考生。温娴生就一副柔弱惹人怜的面相,泪凝于睫杀伤力翻倍,周围看向陆曦九的目光渐渐隐含指责。
陆曦九抬手轻揉眉心,嗓音冷冷淡淡,压着一丝嘶哑:“温娴,不要惹我。”
“你不是她,我没那耐心。”
说完径直从她身侧走过。
温娴愣在原地,脸上血色尽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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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余晖从玻璃窗户照射进来,给房间里的家具镀上一层暖暖的浅金色。
陆曦九靠坐在床头,面前放着一本日记。收拾顾白夜的遗物时,从她书桌抽屉里捡出一大摞日记本。
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她竟然坚持每天记日记。
她的日记保有鲜明的个人风格,从三岁起,一直记录到十七岁,一天都不曾间断。
而日记的内容也别具一格,最新一本写了大半的日记本,密密匝匝记录着每日三餐的内容和数量。压在这本笔记本下面的全是写完的本子,内容大同小异,按日期严格记录着每一顿的饭。
最早的记录出现在她三岁时,那时候她大概还不太会写字,食物全都是简笔画,后面跟着歪歪扭扭的阿拉伯数字。
他想不通她为何要记录这些东西,就像他想不通她为什么要选择那样的方式离开。
她出事后,身边的人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勾起他不好的回忆。那封疑似遗书的自白信出现后,赵星露和其他知道一些内情的朋友对他更是倍加小心。
他们都不知道,其实比起她可能不爱他这件事,更加困扰他的是她的死。
他所认识的顾白夜绝对不是那样懦弱的人。
外人眼里,她大大咧咧,贪吃爱玩,偶尔有些小任性,好像永远都长不大。或许只有他知道顾白夜真正的样子。
叶兰死的时候,因为是突发事故,得到一大笔赔偿金,还留下了市中心一套价值颇高的公寓。
葬礼上来了很多人,兴致勃勃高谈阔论,商讨着顾白夜以后的去向。
那年他陪她站在灵堂前,她冷静的看着那些人,声音低哑:“曦九九——”
他以为她会像往常那样无助的请求他,也早已做好准备,随时帮她处理掉麻烦。
“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心思都摆在脸上,太好懂了。”
他惊异的转头去看她。
后来,那些想拿捏顾白夜和顾家财产的亲戚一个一个遇到麻烦,很快消失不见。
如今想来,那大概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他面前露出本性。
那一瞬间,他如同看见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盛大奇迹,又好像某个缺失已久的拼图突然被准确无误的填补,心动得无法呼吸。
那样的顾白夜绝对不会因为那样好笑的理由仓促结束人生,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事情。
她永远像一个谜,随时在他眼前引发奇迹。
没有她的世界,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陆曦九吐出一口浊气,合上笔记本,从抽屉里拿出盒子,被她称作护身符的吊坠安静的躺在里面。回想那天晚上她说过的话,将坠子紧紧握在手心。
我好想你,顾白夜。
不出意外,并没有奇迹。
死亡是无法逾越的鸿沟,她不会再回来了。
陆曦九随手将坠子丢到地上,倒在床上蜷缩成一团,闭着眼呢喃:“小骗子。”
过了几分钟,他起身捡回吊坠,握在手心回到床上,缓缓闭上眼。
如果可以,给我一个有顾白夜的梦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