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接到张夭的电话时是在傍晚。
多日联系不上她,他就猜测张夭那边面对的境况并不轻松。她询问了一些许久之前的人和事,让小武弄不清她到底想干什么,又听到她声音有气无力,就试探性关心道:“荒姐,你要不要回来整顿一下?这几天刚好雪停了。”
墙上的日历已经撕到四月,但依旧很冷。仿佛鹅毛大雪下一秒就会将人间覆盖,丝毫不考虑游人的心情。
张夭声音疲惫,但仍平缓稳重:“不用了,我还有些事要办。大志已经转院回去了吧?”
“早回来了,恢复得挺好。”小武犹豫了一下,话锋一转,“荒姐,你那边一切都好吧?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要真有,我跟你还用客气?”
小武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他想到几天前看到的一幕,心里始终不安。
那天他晚归,看到妻子林惠站在回家必经的胡同口,手里捏着一个垃圾袋。她被一个高瘦、一身黑衣、留长直黑发的女人堵在那里,两人不知在交谈什么,或者说是那个女人在对林惠逼问些什么,林惠整个人都在颤抖。
在小武的回忆中,昏黄的路灯下,那个全身被黑色包裹的女人苍白得可怕,看人的眼神阴恻恻的,连走路都在发飘,活脱脱一个成精的纸人。
他连忙冲过去,黑衣女人看了他一眼,迅速离开了。林惠腿脚发软,他顾不得追上去,把林惠扶回家,但无论他怎么追问,林惠都始终坚持那个女人是在问路。
多年的职业敏感让小武察觉到,一切绝不仅仅是林惠说的那么简单。他在行业边缘游离多年,这两年安安心心开店,前尘诸事对他来说像是上辈子。
唯一能引起有心人注意的,就是和张夭有关的事了。
可是他拿着林惠的医院检查单,很多话问不出口。权衡再三,小武选择暂时缄口。
对于他多少掺杂几分私心的关心,张夭停顿了几下。那几秒钟的时间内,小武呼吸都几乎屏住了,他觉得张夭已经察觉到什么。
但就在他准备张口引开话题时,又听张夭恢复了往常不甚在乎的语调:“哦,没什么大事。你呢,还有没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没……没有了,我暂时就能想起这么多,回头等我托人打听一下,再给你一个具体的地址。”
张夭就刚才询问的话题思索了一下,道:“不用,足够了。你顾好自己。”
说罢,她就挂了电话。小武已是满头大汗。
——他总觉得,张夭话中有话。
-
张夭睡了一天。
她强忍头痛坐起来,空气中传来幽幽药香。十来分钟后,周坎敲门进来,手里端着她最怕的东西——一碗乌漆嘛黑的药汤。
张夭:“……”
她倚在床头,和周坎两相对视。
不等她开口,周坎反客为主道:“流镜仙说的,你发烧了。你这是一路颠簸加上虚症,吃寻常的药不容易好,这个方子喝五天,保你活蹦乱跳。”
似乎是看出了张夭对这碗药汤的嫌弃加抗拒,周坎直接一口气说完,他的态度让张夭毫不怀疑,如果她没醒,周坎还会直接一鼓作气把药汤灌进她嘴里。
张夭想都不想地回绝:“我也不需要活蹦乱跳,我这样就挺好。”
她边说,边看见天窗上贴着一张压成饼状的脸。由于鬼的面部特征可以在立体与平面之间随心所欲,因而从下方看起来,那张大饼脸上还粘着两粒豆豆眼。
发觉张夭在瞥天窗,流镜仙一惊,急忙飘开去一边玩泥巴了。
周坎和流镜仙互怀敌意,收回目光望向张夭:“你打算怎么做,真的要跟她走?”
张夭只有个大概安排:“等小七的事解决,和送天目石的庙宇接上头,就可以启程继续往南走。前两件事可以同时进行,而通云村到沧城一线也同样是往南的。”
周坎看出她一路上的决心,知道张夭脾气倔强,因而也不再多劝:“你是执意要弄清来龙去脉。”
张夭斟酌:“这事关我的身世。”
但她没再继续往下说。
周坎沉吟:“嗯,这是后话,先把药喝了。”
张夭一手搭在床头,冲他挑眉:“我要是不喝,你还能打晕我强灌不成?”
周坎淡笑挂在嘴角,不言一字,也不去接她的话,僵持几分钟后,反倒显得张夭像无理取闹的那个人。
她只好撇撇嘴:“算了,我自己喝。早点治好也能早点上路。”
张夭想撑着身子下床,奈何睡了一天加上发烧,只是晃了晃身子就眼前发花。周坎单手按住她肩膀:“躺下。张嘴。乖。”
张夭或许是烧糊涂了,竟也真的任他摆布。
“晚上想吃什么?”
“吃什么都行,只要不喝药就行。”
“你得连续喝完五天。接下来每一天我都会准时来监督你的,你放心。”
“我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张夭心想,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药汤见底,周坎食指抹过她嘴角,随后抬手凑到嘴边,伸出舌尖卷了一下:“苦么?好像也没有很苦,不要太虚张声势。”
张夭挥挥手:“嗯嗯嗯,不苦不苦,劳驾拿张纸给我。”
周坎突然俯身吻下去。良久,满眼愉悦:“嗯,干净了。”
张夭揪住他领子:“你没事找死?”
她现在哪有力气,周坎伸手轻易将张夭的手腕握住,浅浅勾唇:“但求一死。”打闹完,给她掖了下被角。
张夭嘟哝道:“三天之内鲨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