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夭跟着学，笨手笨脚。一连包了三个饺子，都歪歪扭扭的，立都立不住。

“果然啊。做饭看起来简单，上手却发现很不容易。”张夭感叹，“连做饭都有天赋，这就是社会主义新天师么。”

“不是天赋，是做得多了就会了。”周坎说，“毕竟我很少回家过年。”

“唔。”张夭从他和漆文图的交谈中，能大概意识到，周坎还有一个叫钟白唏的哥哥，但是他们关系不好。她也很少听周坎提起父母，就和她一样。

两人就这样你一个我一个，快要包完整盆饺子馅，期间鲜少对话。

与其说是没有共同语言，不如说两个人藏在心里的话太多，却都没有共享的欲望。而对于对方的探究欲不是没有，只是问不出口。

不经意间，周坎率先提起：“你刚才说我包饺子的手法，和一个人很像？”

张夭正在认真把手里的饺子捏紧，神情专注：“嗯，就连馅料味道都很像。”

豆腐是熟的，她早就忍不住偷偷尝了一口。里面加了香葱和香油，美味四溢。

周坎的语气不是很在乎：“哦，那人是你朋友？”

张夭却顿住，生硬地说：“我不记得了。”

周坎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那种浮躁的感觉又涌上来了，张夭放下饺子，觉得胸腔里那股气马上就要冲出来：“不是骗你，我真的不记得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时常有这种糟糕的感受。有什么东西似乎要想起来，填上记忆里的缺口，但是在破土而出的一刹那又被一股力量压下去，她和这种力量对抗着，却没有一次战胜过。

屡战屡败，这不是她张夭。

剩下来的似乎只有气味、声音、她业已形成的战斗记忆，还有一部分总是隔靴搔痒的线索。

她需要一个机会，找到张青，去问问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或是沿着当年她可能历经的路线，再将那部分人生重新演绎一遍。

“你以前没跟我说过这些。”周坎也严肃起来，“如果你告诉我，我会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她头痛欲裂：“我不想把多余的人牵扯进来。”

“多余的人么？”周坎低语，没精力去在意这些，转而洗干净手靠在洗手池边，让张夭面对自己，“看着我，张夭。”

张夭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凝视周坎的眼睛。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他。她知道，周坎的五官相当漂亮，漂亮到以致于每当他笑的时候，都会令人觉得那双桃花眼些微轻佻。可此时他的眼睛是明亮的，那里面的认真和干净将轻佻冲淡了，反而多了一分沉寂，似湖水，望进去看不见底。

周坎抬手轻轻扶正她的脸，四目相对。即便此时，张夭的眼神也丝毫没有迷茫，反而更加坚定，像是在说——看不到来路，她就杀出一条新路来。

几分钟后，隔壁传来一阵哭声，将两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打断了这场对视。

周坎认为结论显然：“理解记忆缺失这件事，通常有物理和玄学两个方向。物理方向是你出过意外，比如车祸伤及头部，可能会造成失忆。玄学方向是魂魄缺失，甚至有人会在不经意间缺失魂魄，也会造成记忆破碎。但是经过刚才的观察，我觉得不像后者。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失忆的？”

“大概好久了。”张夭拧开水龙头，洗净手上的面粉。隔壁的哭声一阵大过一阵，让她忍不住皱了下眉。

周坎不放心：“冲你这股莽劲，你就不考虑第一种可能？要不要明天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心脑血管，确定没有问题才好。”

张夭猛地关上水龙头，水流声戛然而止，她的声音忽然有些冰冷：“不用了。”

她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做检查，周坎没有再勉强她。

大门外的密码锁响了几声，紧接着漆文图的声音在玄关处响起来：“妈的，外面可太冷了，我在北京都没这么冷过，还好家里有暖气，要不真没法过了！”

他换好鞋就循着饭香找过来：“哟，饭都做好了？”

周坎看看身后：“还差主食，不过下饺子快。”

“可以啊周大厨，独居这些年手艺没白练！”漆文图吸了下口水。

周坎问：“你干什么去了？”

漆文图心烦意乱地挥挥手：“没干什么，生意上遇到点问题，但是问题也不大。家里电话一通接一通，就是想借这个由头让我收心回家。”

周坎挑挑眉：“只是这样么？”

“嗨，什么都瞒不过你。还是那样，我爸妈张罗着给我相亲呢，说是无论如何明年过年得带个人回家。”

周坎乐了：“你看我行不行？”

“你净拿我开涮，我不高兴你就开心了怎么的？”

张夭在帮着下饺子，听到这里也疑惑了：“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漆文图听了，表情颇为复杂：“这件事说来话长……我是有女朋友，但是我女朋友吧，也比较不走寻常路，非要说的话，可能不是父母那辈会喜欢的类型。所以我爸妈一直就……也不是特别待见她。”

周坎补刀毫不留情：“嗯，结果现在还被人家给踹了。横竖在你们家也不受待见，踹了你也算解气。”

漆文图看见他幸灾乐祸就烦：“你少来，你明明自己都不喜欢霄霄。我好几次想攒局让你们认识，你都借口不来——你别跟我说那不是借口，我不傻！”

“我是不喜欢她，可没拦着她进你们家门。”周坎无所谓地摊摊手，把第一盘饺子捞出锅。张夭才不管他们在说什么，她早饿得不行了，把盘子端到餐厅里埋头苦吃。

众所周知，人饿的时候会慌不择食。张夭就随便夹了一筷子菜塞到嘴里，嚼了两下，居然有点被惊艳到。垂眸一看，那居然是一盘虎皮青椒。不仅没有一点青椒的怪味，而且还充满了酱香和焦香。

她怔了一下，试探着夹了第二块。结果周坎刚好从厨房里出来，张夭又迅速地把筷子收了回去，埋头吃饺子。

周坎拉开她右边的椅子，得逞又得意：“想吃就吃，不够还有。怎么样，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