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修道之人一生所求。”张夭喃喃念道，“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吟唱这首古诗的人所去已远，但诗文传达之意却经久不衰，弥传至今。

墓的四角还有蜡烛，周坎用火柴点燃，墓室中顿时跃起幽隐的微光。

他见张夭脸上流露出鲜少的动容之情，不由失笑：“世上有几人不盼着长生？越是位高权重，越是放不下手中权力，庆陵帝就是个极好的例子。就连诗仙李白，也同样不能免俗。人死后飞升成仙，是活人对死人最大的愿景，可就连修道之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的境界，红尘中人又怎么可能说实现就实现呢？”

在这间墓室里，张夭并不急着推开棺盖，而是沉思地抚摸着棺椁外层的精美雕纹，问道：“周坎，你也算半个修道人，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一次，想要成仙吗？”

周坎淡淡道：“成仙这事，就像你上学的时候有个学习目标，人人都想坐年级第一把交椅。但想归想，大部分人还是安于现状，上课的时候传纸条给暗恋的女生，下课的时候和兄弟打成一团。卷王要承担卷王的责任，而我只是个普通人。”

张夭站起来，神态已恢复如常：“或许从第一把交椅跌落下来的人，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你话外有话。”周坎深深看她。

张夭摇摇头：“开个大胆的玩笑罢了，我们以为的诗仙，或许曾经是真仙呢？”

“这就不是我们能堪破的了。”周坎轻轻牵动嘴角，“但起码眼下这具棺椁，是我们能推测一下来历的。”

张夭走上放置棺椁的台阶，双手卡在棺盖边缘上，找准发力点，指挥道：“先打开看看吧，说不定能发现有价值的资料，把这个墓室的来龙去脉补全。”

周坎站在张夭对面，两人合力各推一边，发力时如同太极双鱼一样对向旋转。年代久远的棺材发出垂朽的长鸣，就像推动了一扇沉重的木门，回声久久地在墓室中回荡。

没有想象中尸体的腐臭味，反而是楠木的清香在鼻尖逸开来，足足能并排躺下两人的棺材内空荡荡的，除了一堆被翻乱的衣服和一双绣鞋，别无他物。

“这是个衣冠冢。”张夭道。

刚才从盗洞里逃跑的那个家伙，身上藏的珠宝头面大约也是在这里拿的，想也知道是个半瓶子晃荡的小贼，最值钱的东西反而没有带出去。

张夭钦叹地抚摸着棺材里的衣服，那是一套素纱薄衣，那个年代没有机器，尤其是高门贵族的衣服，全靠手工裁制，但是这种工艺却比后世许多精密的机器产品还要精致。那上面一针一线勾勒的都是无数个绣娘的心血，有时为了宫中后妃的一件衣服，绣娘连续数年熬夜做工，熬瞎了眼的也不在少数。

这样的作品呕心沥血、充满着对底层人民的奴役和残忍，用人命换来的工艺，怎么能不精美？

张夭埋头研究陪葬品，周坎却举着手电抬了下头：“你刚才有没有听见声音？”

张夭停了停手上的动作：“什么声音？”

“像是一种……”周坎顿了顿，扭了下僵硬的脖子，“算了，可能是推棺材的声音太大，我听错了。”

话音刚落，头顶便传来球状物体掉下来、又滚出去的动静，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追过去，如同赶着投胎。

周坎：“……”

张夭：“……”

两人同时开口：“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故事？”

他们视线对撞，便同时恍然大悟，明白了彼此要说的是什么故事。那是个广为人知的都市传说——小明住在家里，经常在深夜听到楼上传来玻璃珠滚落的声音，“咕噜咕噜”。如此反复一阵子后，小明感到睡眠被深深地打扰了，打算抓到证据向物业投诉，于是在某个深夜敲响了楼上的门。但是那一刻他突然想到，这一户邻居不是在半年前就搬走了吗？怎么会有声音呢？正在这时，眼前的门，开了。房子里漆黑幽深，就像一个看不到底的深渊，而在那里面站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孩，他对小明嘻嘻一笑，一只眼珠从脸上滚下来，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当然，这种初级都市传说已经无法再对张夭和周坎造成任何的心理波动。更何况他们都明白，头顶上过去的那个，还真有可能是赶着去投胎的。

于是两人都没再提，只是默契地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周坎也不得不感叹古人的工艺：“这衣服上的绣花这样精美，所幸多年来没有遭到虫蛀。如今得以重见天日，也算是让现代人一饱眼福。”

“棺材是金丝楠木的，过去皇亲国戚大多用此木做成棺椁下葬，彰显身份的同时，防虫防蛀的效果也非常好。”张夭将那叠衣服放在一边，突然脸色一变，“这棺材里有隔层！来帮我照一下。”

周坎意外地凑上前：“莫不是墓主情趣，喜欢在隔层藏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