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痛,反而让张夭在绝境下保持清醒。她略略惊讶于自己只是擦破点皮,由于黑藤的纠缠和活动,刚才那一下正好被它坚硬的藤身挡住,为张夭保住只脚。
张夭这一刀下了狠手,黑藤被她的猛力削出一块缺口,一抹诡异红光闪过后,它迅速地退回老巢。张夭无暇恋战,反身往墓道中跑去。
周坎和牦牛尸体都消失了,墓道中的机关仍在沉浮,那些石砖不断地升起又落下,底下隐藏的刀片机关过了这么多年仍旧锋利,根本没有因生锈而朽烂的迹象。
许多刀片上和墙上都有大量喷溅的血迹,宛如命案现场。
张夭的心直坠谷底,一股莫名的愤怒从心头升腾,大脑随之逐渐麻木。她故技重施,抠住手臂上的伤口深深地按下去,用剧痛来唤起自己的清醒。
这里的石砖并非没有规律。每一块可以活动的砖块上都刻有痕迹,张夭能认出来,是六十四卦。她并不知道六十四卦具体都有什么寓意,但是它们集体出现在墓中机关上,必定有一处代表生门。
——张夭本来是这么想的。
可要是有生门难道周坎会看不出来,现在连人带牛消失吗?刚才短短几分钟内,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
搏斗结束后,机关正在缓缓复原,眼看砖块就要重新拼合在一起了,张夭又迅速地做了个决定。
她跳到其中一块石砖上,重新激活机关,整个人猛地失重,刀片直逼张夭喉咙而来。
在被刀锋开膛破肚之前,张夭及时弹起,落在不远处的另一块石砖上,又是熟悉的下坠感。她几次辗转,顺着上面的血脚印确定下一个落脚方位,像迈开舞步一样不停地来回转移着。
期间多次被刀片扫到腿上的皮肤,张夭走在其中极力避免,但仍无法阻止小腿上接连绽开刀口。刀片薄如蝉翼,削开人的皮肤时起初并不会疼痛,甚至不会流血。但随着肌肉的用力,那里面开始像复通的水管一样滋出细细的血流,溅在砖块和墓墙上,血红混着浊青,形成鲜明的视觉效果。
人才。张夭暗骂。设计这墓的人真他妈是个人才。
她神经紧绷,直至踩完最后一块,走到这里为止,周坎的脚印便顿住了。
猛然间,这块石砖如同电梯一样载着张夭向下深陷,层层机关在脚下开路,下面是滚滚的江水,水流奔腾不止的声音比盛夏瓢泼的暴雨声还要巨大,似乎足以淹没人世间一切声响。
她不留神,本就在垂死挣扎的手电筒落入水中,在几秒之内就被冲跑了,眼前变为彻底的黑暗。
张夭站在石砖上,前无依后无靠,凭借手电牺牲前短暂的照明,她看到自己仍旧在山洞里面,但四周除了江水,再无他物。
她喊了周坎的名字,但是和江声比起来,她的大声呼喊也细若蚊鸣。
那一刻,张夭再一次感受到人类的渺小。脚下滚滚翻腾的江河就像一条巨龙,咆哮怒号,溅起粗放的水沫泼在她身上。来时的路上,国道依江河而建,但在白天的时候,她只觉得山河壮丽。
而此刻她整个人陷入黑暗,甚至刚才还拥有视觉的那一瞬,往脚下看去,这条江水也是黑的,仿佛吞噬着一切的光明。
她知道只要她不动,这条江并无法直接威胁到她。但当张夭站在这里的一瞬,让她深深感到战栗的,是生物体在面对大自然时所产生的,一种天然的畏惧。
不过没能等张夭适应这一切,脚下的石砖又开始缓慢升起——她要被带回墓道中了。而且还有可能上面的机关一打开,她面临的命运就是被削成肉泥。
张夭握了下拳,下定决心。
随着砖块的逐渐升高,她动作迅速地从包里取出一只火折子,吹起火星后便扔到下面,借着这一点亮光看清了大概的局势。这种机关,人下来的时候稍有不慎,就直接毫无准备地被江水给冲走了。不过周围没看到周坎的尸体,那一切就还有希望。
张夭估算好入水位置,寻了个能防止她一头撞死在碎石上的方向,憋着气跳了下去。
张夭第一次体会到,原来“随波逐流”是这种感觉。并不好受,甚至可以说,生不如死。
她在水中被石头撞了好几下,骨头生疼,仿佛快散架了。高速流淌的江水还像打地鼠一样不断冲击她的脑袋,有好几次她都呛了水,耳朵和鼻腔都被冰冷的江水灌满,整个脑袋嗡嗡作响。
张夭艰难地保持着所剩不多的冷静,默默祈祷不要遇上漩涡,否则足以让她粉身碎骨。她还要分出心来留意岸边的情况。
所幸她水性一向不错,而在闭气差不多两分钟后,江水的速度也显著降下来,张夭麻木的四肢慢慢恢复了知觉,她重新找回平衡,抓紧时间露头大喘一口气。
就是这一口气的机遇,让她敏感地捕捉到前面有一点光亮。不是自然光,更像是烛光的颜色。
世有传说,陵墓中曾以人鱼燃灯,可千年长明。难道这荒州王墓也追求排场,学习人家皇陵炫富?
张夭靠着背上那只溯溪包的浮力,慢慢往岸边靠近。说起来幸好漆文图坚持让他们背着这只并不轻快的溯溪包下来,关键时刻派上了大用场。若不是它,张夭可能已经没命了。
她离火光越来越近,依稀看到个人影映在洞壁上。在距离还有十来米的时候,张夭发现岸边有根白骨插进土里半截,上面被人绑了根红绳,在火光下特别显眼,下缘悠悠地飘在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