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内的空气越来越少,张夭眼前有些发花。
手电筒掉在外面,她见盖子弄不开便转换攻势,张开嘴吸入最后一口氧气。继而潜下水去,借着手电的光,从水耗子刨开的洞往外看。
周坎不觉有他,专心压住棺材盖,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张夭死在里面。张夭从靴筒中拿出藏刀。
她比了一下那道水下裂缝的长宽,先悄悄把脸从锋利的地方避开,然后把胳膊放在裂缝旁边,静静地等待时机。
过了大约一分钟,周坎见里面动静消失了,就凑上前来,似乎想进一步确认。
张夭不再犹豫,抓住他的腿使他撞在棺材上,一刀刺进周坎膝窝,藏刀顿时只剩个刀把还露在外面。
周坎痛苦地挣扎起来,很快将水搅浑,使视线严重受阻。
张夭咬紧牙关,贴紧裂缝侧着身挤出去。锋利的碎木茬隔着衣服在她手臂上划开长长的口子,但她一口气都没泄,右手死死按住藏刀顶进去,将周坎的那条腿钉在棺材上。完成这一切后,张夭站定,破水而出,大口喘息。
她拔出藏刀,那上面甩出浓黑腥臭的液体。对方刚想回头,张夭上手将那只摇摇欲坠的脑袋按住,右手绕到前面去贴着喉咙划开:“不用回头,安心受死。”随后松手,脑袋彻底滚落下去,发出“扑通”一声。
从脖子断口冒出蒸腾的白气,那具不知何年何月遇难的尸体倒在水中,没了声息。
“这点伎俩,也想糊弄我?”张夭笑着回头,眼神却毫无温度,对上眼前那个白色幽影。乌青的眼珠毫无生气地盯着她,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死人眼睛”,而鬼影身上的服饰与这墓的年代如出一辙,很难让人不对他的身份脑洞大开。
那鬼影高高地飘在上方,张夭企图先兵后礼:“我们见过,对吧。你到底是谁?”
鬼影被她识破幻觉后依然不说话,也不知道到底是无法开口,还是一心只想把她弄死,不过张夭觉得,这一路走来都证明了肯定是后者可能更大。她猜测,这墓里干干净净的情形十有八九和这个白色鬼影有关,它可能用什么方法将其他的小鬼禁锢住,供自己“食用”,以便于自己积蓄力量,变成“鬼王”一样的存在。
当然,比起干巴巴的小鬼,活人的新鲜血肉,是一切鬼魅所向往和觊觎的。
可是此刻张夭盯着这只“鬼王”,产生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种感觉不同于其他的回忆,而是一种通过战斗形成的记忆。张夭觉得,在很久以前,他们也曾像这样,剑拔弩张地对视过。
“我来过这里,是吗?”她问道。
当然,她不能期望一只没有神智的鬼能给出回应。鬼的意识中只有本能,就是贪婪地吞噬和找替身。
而这一只鬼似乎别有目的,它不执着于为自己寻找替身,而是另有深意。
耳室外面响起划水的声音,周坎被愤怒蒙蔽了双眼,没注意头顶飘着个不速之客,他捂着手臂倚在耳室门口,兴师问罪:“请问张女士,我是不是哪里得罪过你?”
张夭“哦”了一声。她又把这茬儿给忘了。
“对不起啊,要不我让你割回来?”张夭诚恳地伸出另一只手。
“……”
鬼影眯起细长的眼睛,似乎看不得他们当它下线站在这里闲聊,这次直冲周坎天灵盖,居然想要直接上活人的身。
它有种迫切的欲望。但张夭解读不出,那种欲望是什么。
不料周坎早有准备,他食指和中指夹住一张符箓,只等它落下来的那一刻,伸手拉住鬼影的脚踝将其扯入水中,反肘一击痛创其胸,眨眼间黄符已经贴在了鬼影的脑门上,那东西一步也无法再行动。
“你竟然可以像碰实体一样碰到鬼?”张夭暗暗惊叹。能制住鬼,也就意味着可以令鬼魂飞魄散,单看他愿不愿意背这个因果。
“和这位一样,使了点小伎俩。你说是不是?”周坎愉快地卡住乌眼鬼的脖子,“第一次的符是个引子,在你身上留下了记号,我一直盯着你呢——现在,狩猎时间结束了。”
是它兴风作浪的终结,也是他缓缓收网的开始。
张夭眉心隐隐作痛:“你的意思是你故意分头行动,给它制造机会。”
“要不怎么引蛇出洞?只是我没想到,它会先挑硬茬下手。”周坎欲引燃符箓,但某一瞬,那对乌青的眼睛竟像恢复了神智,闪过一丝的清明。
周坎手松了松,预感它似乎有话想说,不过鬼影惨白的脸上只是闪过一丝嘲讽。那样子就像在对他说:你以为你赢了?没有。你永远不会是赢家。
周坎扬着下巴,咧了下嘴,威胁的意味十足:“给你个机会,再说一遍?”
张夭:“?”
但鬼影眼中那层清明迅速消退,仿佛刚才一瞬是周坎想象出来的。不仅如此,那双细长眼睛中反而飞速地漫上浓墨一样的黑色,很快它的整个眼眶就被黑色填满,阴恻恻地溢出疯狂的恶意。
“这鬼堕成恶灵了。”周坎心知不能再犹豫,食指和中指顶住符箓,一面念念有词,一面以指尖画符。
周围阴风大作,连墓道里的水都如惊涛般开始翻涌,头顶的缝隙中传出万千号叫,就像所有被禁锢住的鬼魂都在哭嚎呐喊,挣扎着要出来。
张夭不知道,这墓穴里到底哪来这么大的怨气。狂风卷起她的长发,张夭只觉整个人都要被卷着飞起来:“周坎,要是杀了它,可能墓里的鬼魂都要出来了。”
周坎刚刚画完那道符,连这只鬼的一半怨气都压不住。他沉默着,定了定神,左臂制在那恶鬼脖子上,右手则抠在手臂伤口的边缘处抹过一道,忍住钻心的疼痛,重新蘸着血画符。
这次那道血符范围超出黄纸,蔓延至恶鬼的鼻梁、下巴、脖颈,一直到胸口,鲜血的色彩比朱砂更妖冶。
周坎微微喘着气看她:“那怎么办?流的血总不能浪费吧。”
“……”
周坎闭目,在心里过了一遍咒,睁眼时伴随着一声大喝:“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