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年说你胡闹,那干部们都剃光头,劳改犯也剃光头,还怎么区分嘛?你回头把头发留起来,不光是你,你们支队所有人,只要不是劳改犯都要留点头发。
杨立民刚被表扬,又挨了一顿训,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问:“那长虱子咋弄?”
“咋弄?可要我去你们支队,用篦子一个个给你们挤虱子?想不了办法自己弄。”
杨立民被骂的灰头土脸,气得他连晌午饭都没吃,就嘟囔囔走了。
刚走到门口,跟陈景桢撞个满怀,陈景桢个头瘦小,一把被他撞倒。杨立民一看,立马伸手拉起他,连连致歉说:“陈部长,没撞坏你吧?我这个急脾气,真是耽误事。要是把你给撞坏了,我脑袋拧了也不够谢罪。”
陈景桢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不碍事,不碍事。老杨,你这么着急忙慌做什么?”
杨立民对陈景桢是尊重敬佩的。别的不说,光是他他身上的履历都够杨立民念上半天,且每一条都让人惊叹。什么留学欧美的水利专家、工程大学的教授等。每一条听着都是那么玄乎。
他是水利部派来的专门治理淮河,听陈大年他们说,别看他个头不高,可整条淮河的山川走势、水文状况,乃至是一草一木都装在他那个不大的脑袋瓜里。
杨立民不相信,说一个人的脑袋瓜能装下那么多东西。可那天他到总部汇报工作,在会议室侧门看到一个矮瘦个子的男子正在摆弄着一副沙盘,他就感兴趣凑过去看了一眼,没想到那个人就是陈景桢。
陈景桢自己做了一个淮河上中游沙盘,他在上面一点点标注,这里该修水库,那里该办水渠,一草一木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他问:“那个小坝子是弄啥的?”
陈景桢笑了笑说:“这个是水力发电站。”
“啥是水力发电站?”
“就是水多的时候把水存起来,不光干旱的时候可以灌溉,还能发电。电你知道吧?能照明、能做工。现代工业离不开这玩意儿。”
那天陈景桢给杨立民讲了很多他从没有听过的东西,后来杨立民才知道,这个就是北京来的专家。
他连连竖起大拇指说陈景桢了不起,陈景桢摘下眼镜却说:“不是我了不起,是党和人民了不起。我这些东西装在脑袋瓜里很多年了,却一直派不上用场。现在解放了,所有人都被团结到了一块。”
他说这次治理淮河,全国各地的人都来了,淮河两岸的老百姓组成的民工是主力,你们劳改总队也是重要的力量。
“这在以前不敢想象。新中国把我们所有人都拧成了一股绳,劲儿往一处使,这个工程就能干下来了。”
杨立民咧开嘴,笑了。
打那之后他就铁了心的把陈景桢当成了老师,不光是在水利上,还有在认知上。他的这番话,说到了杨立民的心坎上。就跟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一样,都是一盘散沙可不行,需要一个主心骨把所有人都团结起来。历朝历代没做到,新中国做到了。
那天说了剃不剃光头的事情,陈景桢告诉他,要用洋胰子洗头,洗完虱子就少多了。说完,他又给杨立民一块自己用的胰子。
杨立民揣着那块胰子回了驻地,他人还没到,通讯员就跑来了,说是劳改队发生了集体脱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