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无命沉吟片刻，朗声说：“原来如此。这把乌蛸宝剑，伴我多年，我已久不用剑，现将此剑与你，免得有人说我欺负晚辈。你若杀了我，乌蛸剑从此归你所有。若我杀了你，那就物归原主。”陈无命说罢右臂一震，从宽大的衣袖里甩出一物，在空中翻转几圈，插在豹子前面不足三尺的地上。乌蛸剑通体发黑，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豹子看了一眼，并没有伸手取剑。

陈无命：“你一直是抢先出手，今天怎不动手？莫不是怕了我陈无命！”

豹子：“我不用剑，一样可以杀你，只是我现在还没有找到杀你的理由。你陈无命并无劣迹，我为什么要杀你？”

陈无命听了一怔。他出道以来，都是领命杀人，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人该不该杀，为什么要杀，杀人却原来还需要一个理由？这些年来，他杀的人连自己都记不清了，心里常常会无端的生出一些不安和虚空，但他不知道这种不安从何而来，豹子的一句话似一声响雷，震开了他迷茫的心窍。自己就像是朝廷养的一只猎鹰，更像是太尉、皇帝手中的一件兵刃，一件杀人的工具。自从蔡相遇刺，他就开始追踪豹子，知道豹子并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江湖恶人，和豹子相比，自己只是一个武功高强的奴隶，而豹子倒像是一位爱憎分明的好汉。他猛地觉得自己过去自以为不凡的生活里隐藏着某种悲哀，身上的杀气慢慢地失了锋芒。

大宋两位绝顶高手，像两具石人一样在冰冷的夜风中站立不动，每个人的心中都翻江倒海般思绪万千。

寂静的夜空突然升起了一道麟火，光亮耀眼，东京城里的街道屋舍被映照的清晰如画。陈无命抬头看了一眼说：“宫里有事召唤，我必须回去了，乌蛸剑送你，后会有期。”豹子看着陈无命一纵一跃，顷刻间从眼前消失，暗暗心惊。要是陈无命和自己放手一搏，说不定自己已倒在血泊之中。

报本寺破旧的大门吱杻一声打开，赖头和尚吸着鞋子走了出来。

和尚叹道：“你在我这庙里藏身也有三个月了吧，以为我不知道！唉，眼见辽人在边关屠杀我汉人，如屠猪杀狗一般，你空有一身本领，不去战场施威，却在这里与人争强斗狠，糊涂啊，可怜！又有何用！”

豹子听了和尚的话，愣在了那里，他看着插在地上的乌蛸剑，不知应该取了这剑，还是应该转身离开。

赖头和尚走近豹子，朗声说道：“天下宝物，有缘者得之。陈无命既赠你宝剑，你就收下吧。宋辽之战，已绵延数年，遭罪的是黎民，受苦的是苍生，你若能平息战火，使边界百姓免遭生灵涂炭，也不负陈无命曾剑之情。”

豹子看那和尚，衣衫破旧，却目露精光，说话时中气充盈，知道也是高人，稽首问道：“大师是谁？”

和尚说：“贫僧志南，与你的师傅周侗是故交，他前些日子来过报本寺，留了一封书信给你，你且拿去。”和尚将信递给豹子，转身入了寺庙，不一会便响起了鼾声。

一只乌鸦从树上飞落，停在豹子一丈开外。乌鸦在地上啄食了一条虫子，在夜色中振翅离去。豹子的影子在月光下显得颀长又孤独，他看着高远深邃的天空陷入了沉思，眼中涌现出一丝挣扎和迷茫。他已立下誓言，永不为朝廷所用，又怎能去边关助那童贯抗辽。可和尚的话也说的极有道理，引他心绪波动，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