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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读网 > 东京杀 > 四

扬州古渡,运河上缓缓地驶过两只官船。

滕大人早早地来到河边的空濛阁上,摆开了一副玲珑剔透的围棋。从东京出走已经两个多月了,他每天都会来到河边下棋,扬州是文人荟萃之地,不乏弈棋高手,开始的时候,倒是不断有人来和他对弈,但过了半月,就没有人来了。滕大人在围棋上浸淫数十年,有经天纬地之谋,功力极其深厚,扬州城的文士没有他的格局和韬略,自然不是他的对手。滕大人只好自己和自己下,左手设局,右手破解,一壶清茶,一坐就是一天。

是日,天色将晚,一个白衣青年走进了空濛阁。白衣青年眉目清秀,气质冷峻,滕大人觉得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看了看滕大人正在思考的棋局,白衣青年提议和滕大人手谈一局。滕大人执黑先行,白衣青年执白相随,走了几手,滕大人发现白衣青年落子并无章法,心中暗生不屑,不由得松懈了下来。下了十几手,盘中局势悄悄起了变化,白衣青年胡乱布局的白棋竟然巧妙的形成了几个玲珑,不仅相互呼应,而且有反逼之势。滕大人感到了压力,不由得凝神应对。棋局越来越复杂,他走得险象环生,额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两人下了有一个时辰,不见胜负,细算起来,似乎白衣青年还略有优势。滕大人暗暗自责开局太过草率,他抬头看了看白衣青年,心想这人小小年纪,有如此棋力,真是人才难得。他端详了青年几眼,却哈哈地笑出声来。

滕大人说:“你这妮子不在家中读书,跑出来作甚?”

白衣青年抬起眼看看滕大人,嗔怪道:“您怎么又看出来了,我的易容术破绽有那么明显吗?”说完卸下帽子,撕下脸上胶膜,正是俏脸如花的贞娘。

滕大人爱怜地说:“你娘走得早,你一个女孩儿跟着爹爹,受了这么多的苦,真是难为了你!”

贞娘:“爹爹说什么见外的话!这些日在江边,有没有打听到他的消息?”

滕大人:“他救出我们后,在东京城里的报本寺里呆了些日子,有消息说是去了宋辽边界。不知是去追杀童贯,还是要助朝廷破辽?这孩子自从受害入狱,性情大变,杀心日盛,你要是见了他,要好生劝解,叫他放下心中恨怨,不要杀孽太重。”

贞娘叹道:“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滕大人眺望着运河上一片王阳,慢慢地说:“我已联系朝中多位老臣,向徽宗皇帝陈述了事情的原委,也给蔡相送了些礼物。宫里传来消息,徽宗皇帝恩准我重回东京,再次主政开封府,想来我们在这扬州时日无多,你做些准备,一旦朝廷召唤,便一同回京。”

贞娘说:“那他怎么办?”

滕大人说:“你叫他更名易容,随我进京,我自有安排。”

深冬的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花,不一会儿,扬州城便银装素裹,碧树凝珂,天地间一片素白。榆柳萧疏楼隔间,日暮直见广陵雪,滕大人和贞娘走在回家的路上,被眼前这粉妆玉琢的景象深深感染。滕大人因仕途有了转机而暗暗喜悦,贞娘却为心上人的吉凶难料而心生担忧。

就在扬州飘起雪花的时候,宋辽边界的雄州正下着一场更大的雪。南方的雪只是一种装扮,北方的雪则是一场灾难。雄州的这场大雪不仅掩埋了道路,压垮了柴房,就连军中的战马也冻死了十几匹,好多士兵手足生疮,连兵刃都拿不起来。童太尉站在城墙的垛口愁眉紧锁,进攻毫无胜算,退兵心有不甘,自己在朝堂之上,夸下的海口,现在看起来成了一个笑话。辽人勇猛更胜宋军,再这样僵持下去,大宋必败,到时候怎么给徽宗皇帝和蔡相交差。

茫茫雪海,退路在哪里?

童太尉正在城墙上怅惘,却见城下不远处,一匹黑色的健马冲向辽军大营,马上一黑衣人手持长剑左劈右刺,瞬间破了数个哨卡,直奔辽军主帅耶律大石的营帐。辽军阵中一片慌乱,喊声震天。黑衣人马疾剑快,阻挡的辽兵如树叶落地般纷纷倒下,真是勇悍无比。城墙上的宋军看得真切,发出阵阵喝彩之声。童太尉暗中思忖:“莫非是陈无命到了?”

黑衣人从马上跳下,杀进了耶律大石的营帐。辽兵把营帐围得密不透风,只是没有命令,不敢擅入。童太尉听周怒说过,耶律大石的身边有八位辽国勇士,个个身手不凡,看见黑衣人只身闯进营帐,心中暗暗叫急。旁边有人问要不要派人出城接应一下,童太尉满脸疑云,未置可否。

漫天大雪飞舞得如诗如画,宋辽两军的军士像被冻住了一样一动不动。城墙上的宋军将士鸦雀无声,默默地注视着辽营里的动静,杀进容易杀出难,都为黑衣人捏了一把汗。过了约一刻钟,却见帐帘打开,黑衣人竟从容地从帐中走出,他黑布蒙面,英气逼人,平日里显得高大的辽人在他面前竟像缩小了一圈一样。脸色铁青的耶律大石紧随其后走出帐篷,挥手示意辽军散开。黑衣人纵身一跳,跃上马背,长啸一声,策马疾驰,渐渐在飞雪中隐去。

那天晚上,雄州的雪下得更加恣肆骇人,童太尉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整夜无眠。天明的时候,有军士来报,城外的十万辽军连夜撤走,马匹粮草,帐篷锅灶消失得无影无踪。童太尉匆忙着衣,站上城墙,放眼望去,城外一片茫茫,千里雪原静谧安详,战争的痕迹荡然无存。他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慢慢地有了一丝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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