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范氏,懂事啊,贤良啊。
顶着年范氏头衔与皮囊的归姜表示不敢当、当不起。
她将来必然是要离开的,培养当家人势在必行。
年怀仁没再多劝,“那既然双方都同意分,咱就具体说说怎么个分法……”
“怎么分?还能怎么分?俺家穷成啥样不是都被四邻八村知道个底儿掉了吗?俺都穷的给孙子们娶不上亲了,哪还有什么财物拿来分!不是有那爱管闲事的么,有那富贵有钱的么,让他们过去投奔不就行了!”
被庞善喜再度抢白的年怀仁,竟然一时间有些同情起年端林来了。
要是换做他摊上这么个混不吝老婆,他怕是早就黄土埋骨了。
不由得,他脑海里浮现出那么一个人来。
见人不笑不说话,说起话来温温柔柔,对族中长辈恭敬有礼,行事谦卑礼让……
唉,可惜,不长命呐……
年怀仁没有再向年端林征询意见,因为知道征询也征询不到。
征询他,还不如征询南墙!
年怀仁也一如既往将庞善喜当做了空气,直接问向大房新的当家人,“大郎,要不你先拟出个章程来,然后再就着那章程商讨?”
“啥?让他拟章程?凭啥?!”庞善喜火冒三丈,腾然炸开,“八叔你这也太不公道了!他爷如今就坐在这里,还没被埋到坟堆里去呢,他一个做孙子的,凭啥就能越过他爷拟起章程来了?”
“再者说了,即便不用他爷亲自拟,他几个叔叔也都还没死绝呢!老二!以后你就是这个家里的老大、长男,你过来代替你爹拟章程,名正言顺!”
年怀仁的脸一阵白一阵青。
他今年九十一岁,做村长四十年已有余,还是头一遭被人指责行事不公,且还是被个妇人!
砍刀呢?老子的砍刀呢?
他妈滴!老子豁出去不做这村长,今天也要生劈了这货,替年氏一族清理门户!
“凭啥?就凭他爹是这个家的嫡长子!就凭他是这个家的嫡长孙!”年怀仁都被气哆嗦了,不习惯起高腔的他嗓音都差点岔劈了。
不到那撕破脸的境地,有些埋在肚子里的话,他真不想说出来,“远的咱先不说,就只说咱们这方圆百里。这方圆百里多少户人家啊,你听说过哪家像你们家这样,让一个嫡长子带着老婆、孩子去住厢房,而把个正房的西里间给庶出的儿子、闺女住的!”
年怀仁这里说的庶出的儿子与闺女便是年老五与年金钏了。
按理说,正屋这几间房,都是做老人的住东里间,做长子的住西里间。
可年端林家却是与众不同,年老大活着前儿都没能有这个待遇,更甭说死了后留下的儿孙了。
年金钏被禁在里屋,在外屋全程旁听的年老五觉得委屈万分。
他一个月才回家一次,回来只住一晚上。
他不在的日子里,都是年金钏独占西里间,只有他在的这一晚上,年金钏会搬去东里间跟着父母住,他住西里间。
这样的安排都是出自他娘之手,跟他有毛干系??
“还有,端林啊端林,你那些年的意气风发都到哪里去了?啊?”年怀仁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的骂,“你去照照镜子,好好瞅瞅你如今这个样子,还像是咱们年氏一族的种吗?你就这么由着这个泼妇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你也不怕将来没脸面去见咱们的列祖列宗!”
“青霜她可是你的结发妻啊!多么贤良一个人,活着前儿你就在她面前跟这个庞氏不清不楚,倘若不是她大度,去俺家找你八婶儿求情,你以为当初你娶了庞氏做妾这事儿,族里能那么平静?”
青霜。
蒋青霜。
年端林的结发妻。
年老大的生母。
年大郎、年二郎、年六郎的亲祖母。
归姜的……
突然,年端林莫名打了个冷颤。
他下意识抬起被年怀仁数落的要贴上肚皮的脑袋,正迎上来自大儿媳的淡漠斜视。
而就在那份淡漠下,却让他感受到了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阴冷。
那股子阴冷就像是来自九幽地下的阴风煞气,直直往他骨头缝里钻。
大儿媳恨他?
为啥啊?
为青霜?
不对啊,她压根就没见过青霜的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