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王忽然想起,从前跟着太后在徽州的时候,舅舅每年三月晦日总要喝一坛子鹤望兰所酿的酒,他问舅舅为何,舅舅从来也不说。于是他跑去问了太后,太后告诉他,舅舅在祭奠一位故人。
故人吗?从前不敢当面去祭奠。这般回盛京了,不远万里迢迢前去祭奠故人,是为哪般?
定王摩挲着扶手,神色不明。
“还有……”扶风再言,眉头皱起能夹死夏天里的长腿蚊子。
定王久等扶风下一句话,没好气回头骂了扶风一句:“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说,太后到底还说了什么?”
“太后,她让主子您明儿去谢府上见见谢大小姐,要是更好的话……”
扶风瞥了眼正啜着茶的定王,一鼓作气,“在谢府留住两三日!”
“噗——咳咳咳!”定王一口茶水喷出,猛然咳嗽不止,白净的面孔上绯色从脖颈晕染至耳廓。
“扶风,你、你……咳咳!”
扶风他委屈:“王爷,这可是您叫属下一口气说完的。”
*
谢府
正雅厅里,谢家大小姐谢蕴熙这厢甫才接了太后懿旨。
她的准夫君要来谢府小住两三日,谢蕴熙生得端庄贤淑,福气满满的脸上嵌了一双瞧谁都笑意盈盈的桃花眼。
谢予晴瞧着谢蕴熙是真心欢喜定王这准夫君,此刻羞怯得肌肤似白玉染上了几朵绯云。
大夫人送走黄门侍官,脸上微颦一瞬,很快又展颜,高坐上首,在每人脸上扫过:“太后既然如此安排,我等听命便是。”
谢羽惜最近眉梢上都刻着四个大字“春风得意”,她与闫二公子的婚事在昨日已经板上钉钉了,帖子互换、婚期定下,再无回旋的余地。
此刻见大姐高嫁皇室,心底忽然艳羡嫉妒起来,冷哼着嘀咕了几句酸话。
谢予晴坐椅挨着谢羽惜旁,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她装作没听见似地继续听着大夫人讲接下来的安排。
正雅厅里大夫人突然顿了一瞬,只除了定王的居所安置还没有被安排了。
谢予晴眼皮一跳,见大夫人极具威严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最后漫不经心将此事指给齐姨娘。
“这等大事,就交给齐姨娘办吧!齐姨娘的娘家弟弟陛下眼前大红人,能力非常,作姐姐的姨娘也不遑多让啊。”
齐姨娘正想拒绝,大夫人后半句一嘴将她堵了个半死。谢予晴不得不承认,大夫人沉得住气。
前些日子大夫人忙着给大姐姐备嫁,突然出了谢羽惜抢了二姐谢晚瑛未婚夫婿这档子事情,直接将三房灶台给点炸了!
大夫人嘴上不说,心里早就狠狠给齐姨娘记上了一笔账,就等着秋后算账。
最后众人一一散去,徒留齐姨娘母女二人,齐姨娘气得脸红脖子粗。
谢羽惜撇撇嘴:“母亲,这有什么好生气的,真要论起来,定王爷还得叫您一声姑姑呢。”
齐姨娘心里打着鼓点,神色不安:“皇室的亲戚也是你敢随便攀附的!明日定王爷来,你给我把嘴管紧些,少给我招惹麻烦!早点嫁到闫家去,才是正事。”
谢羽惜不满地翻了个白眼,敷衍应道:“女儿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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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蕴熙是定王的准王妃,新娘新郎成婚前,按照旧俗不可见面。
但太后一道懿旨下来,谢予晴还有点奇怪,也没有听说今上也曾住到皇后府上啊。
“秋敛,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白芷不在,她被谢予晴留了个心眼,放在了长安侯府上;不问春邀,她与春邀自小长在一起,谢予晴觉着春邀也是不知道的。
“大抵是因为有女帝的先例罢,当时女帝不喜齐……庶人,然后,庸帝命齐庶人住进宫中,与女帝相处半月,竟然生出了感情,于是喜结连理。”
秋敛想了好半晌,方从脑子里找出这段旧闻。
半月就能生出情感吗?谢予晴有些怀疑,这旧闻的真实性。
秋敛退下去了小厨房,谢予晴将春邀拉在旁侧坐下,半自顾自说、半问春邀道:
“春邀,我不信这说法。既然喜结连理,怎么那驸马又被废掉了?女帝不愿意,但是定王生父又是齐……庶人,你说女帝若是还在,她会怎么待定王呢?”
春邀浅浅笑了:“按照时间算的话,那时女帝还没有掌权罢。
“不过,我从前听荷娘子讲,女帝似乎自小厌恶齐家那位,所以掌权后,将其杖毙,似乎被侍卫丢去喂了野狗。”
谢予晴骇了一跳,肌肤战栗起来,声音都略微颤抖起来:“春邀!你别吓唬我啊,娘她以前还给你讲过女帝的事啊。”
“是啊,女帝还没有驾崩前,荷娘子经常提起女帝,”春邀说着皱皱眉,
“不过,女帝走后,荷娘子伤心,也就很久没有提起过女帝了,你没有听过也正常。”
谢予晴有些不适:“女帝亲口对娘亲虽说的,这样看来,女帝极其厌恶定王生父……”
太后痛失长女,与陛下母子离心——裴煊的声音犹在耳畔,谢予晴忽然想起这段话来。
太后将定王养在身边多年,看似为定王多年谋划,各名门望族贵女精心挑选。
可前世的定王血溅慈宁宫殿前,也没得太后出门见一面。
谢予晴茫茫然心底升起扪心自问,太后和陛下真的母子离心了吗?
一个是似乎弑君篡位的亲子,一个自己嫡长女厌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