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常州
僻静的偏院,柴火成摞堆积如山,睡得死沉的夏公子被用力扔在枯柴上,逼迫着柴火发出陈年吱嘎吱嘎声。枯柴上扬起的灰尘将夏公子镀了层锅灰似的。
侍卫将夏公子扔在屋里,拍拍灰尘,到院中:
“明公子,主子。”
李明照轻嗯一声,半点眼神不给裴煊:“宁泽,我们走。”
站在原地的侍卫一怔,看向裴煊,满腔怨忿:“主子,这明公子他未免太过分了吧!”
他本欲还想说,这苦差事分明是明公子自己举荐主子的,到了江南还几番给主子下脸色,真是欺人太甚!
却听得裴煊一笑,他蓦然转过去,见裴煊眼底闪过一抹恶劣的笑,缓缓勾唇。
裴煊盈盈笑意至眉梢上挑,答非所问:“青艇,叫人看好鱼饵,可别跑了。”
青艇:“是。”
天光融融,山色恰好,正值日薄西山,灿金色余晖撒遍晴空万卷重云,一身浅黄素袍在裴煊挺直的身躯上恰到好处,金色余晖斜斜从低矮的院墙上落在裴煊身上,仿佛镀了层金。
裴煊甩袖负手而出,春光明媚,她此番如愿行至江南,眉宇间尽展愉悦之意。
裴煊信步离开小院,身后白衣婢女白燕见青艇依旧愤然,随口解释罢,快步跟上裴煊:
“这有什么不懂?果然是武夫脑子,要我被人威胁了,我也天天冲他翻白眼。”
青艇一嗫,主子这江南之行莫不是威胁了明公子?呔,这明公子素来光风霁月,竟然也有把柄在主子手中,可真是稀罕事!
*
客栈,裴煊甫一进门,脸色倏沉,哐关上了门。
走过玄关立屏,绕过屋内雅致屏风,入眼一女子白衣素发,负手困在床脚边,一团白巾帕塞在女子口中,呜呜咽咽声音传来,不足为奇。但裴煊沉下了脸,女子见她归来,倏然安静下来。
始作俑者却歪坐在一旁慢慢品茶,披着黑衣斗篷,只露出双狠利眼皮带刀疤的眼。
“阁下,这是不打算要脸了,打算直接亲手撕毁盟约?”
裴煊眼神使唤白燕给女子送了绑,后眼神冷凛剜向刀疤眼,颇有股咬牙切齿的味道逼近刀疤眼。
“郡主言而无信在先,此番老奴可是来提醒郡主的。”
刀疤眼嗓音沙哑,如破树皮般硌手,也硌着裴煊的耳。
眼波稍转,裴煊脸色沉得够滴水,唇角勾起瘆人的笑意,眼神凛冽可杀人。
笑话,提醒?说得好听,这老鳖孙从来没把她放眼里,这番前来,莫不是盛京出了什么事?
心思百转,裴煊转过身半点不同刀疤眼客气,嘴角挂起最恶劣的笑来,眉眼上挑不咸不淡慢悠悠道:“阁下真会说笑,阁下座下哪只乱吠的犬挑拨你我间的盟约?要不要本郡主得空帮阁下好好清理门户?”
四目相对,屋里无声对峙着的两人,一坐一站,裴煊低头微微蔑视着刀疤眼,半晌刀疤眼觑着眼看着裴煊,沙哑嗓音瘆人:
“嗤,就不劳烦郡主大驾了。郡主不慎丢了一员大将,棋局有失,主上特派老奴提醒郡主一番,还望郡主不要忘了盟约啊。”
刀疤眼袖中突然枯瘦的手弹出数页薄纸,裴煊眼神凛冽疾步后退,白燕身形如燕,上前抽出藏在腰间的软剑,利落唰唰几下为裴煊截下薄纸,白花花的薄纸在屋中宛如一场密集的雨。
待回过神来,坐椅之处,早已不见刀疤眼人影。裴煊早知老鳖孙身手了得,过招几次,这次也不意外。
裴煊负手,好心情一瞬不见,冷着脸转而移步榻间,忽然听见婢女白芍:“主子,薄纸上有字!”
“哦?找起字迹,拼起来!”裴煊甫才坐下,倒入茶杯的手微微停顿。
这可不像老鳖孙的作派!八成是端鹤堂其主,呵,这是记恨她把端鹤堂拖下水?
他既然敢把归鹤司未死尽的消息放出,就该做好被她报复的准备。盛京一团浑水,在她得到想要的答案前,谁也不要想独善其身!
“主子,”两位婢女速度很快,拿着从茫茫白纸拼起来的纸张,两排小楷,娇小玲珑,白燕神情明灭难辨,话语一顿,“第四方人不明,‘花魅’失踪与其有关。”
第四方人?花魅不见!
裴煊眉目沉凝,摩挲在白瓷茶杯上的纤纤玉手指腹一顿,覆手“啪”白瓷茶杯碎在裴煊手掌心下,猩红的朱色渐渐沁出柔荑。
屋中婢女齐齐半跪在地,俯首噤若寒蝉。
难怪,难怪,难怪端鹤堂堂主要派老鳖孙亲自跑一趟!花魅,怎么会是花魅!她好不容易挖到这条线索,现在竟然断了!
火烧六脾,气上心头,裴煊将碎瓷信手拂开,落在地上,几片飞溅划过白燕的脸颊,徒留一道血痕。
“混账!端鹤堂——”裴煊无力坐在榻上,良久一语,“杀人诛心,莫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