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霎时静默一瞬,只有炭火燃烧嘎嘣声在欢快跳动。谢予晴努力瞪大眼睛,看着不过数尺远屏风后的人影忽然静静伫立不动,复又犹豫摇动,最后还是停在屏风后。
“是啊,哥哥过来看看予儿好些了没。”
清朗如温玉坠地声愉悦动听,略带关心声息里夹携了几分温和的笑。
“予儿,我听你声气好多了,好好休息,夜里盖好被子。”
一滴滴眼泪哗哗掉下来,谢予晴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出半点声音。
她的照哥哥,前世自从她嫁给柳林舟,便再没有碎碎念念嘱咐她“夜里要盖好被子”。
她的照哥哥死在了关外,临行前说要一举歼灭蛮夷,为她带些关外好玩的玩意,一去不返。
李明照温和的声音对谢予晴而言,宛如久别干旱遇甘霖,可以抚平心中所有委屈。
可是她怎么能忍受,故人再见大悲又大喜的苦涩,喉咙里哽咽着重重叠叠如山的委屈和难受,眼泪浸润了枕巾。
“对了,春邀,怎么不让守着你,万一予儿夜里踢被子该如何是好?”
促狭的笑声是李明照在同她玩笑,她一个字也不敢说出口,生怕被李明照发现了。
李明照似乎察觉到什么,挪步从屏风后探出身,却见满地白雪映射屋中坐着蜷曲着姑娘身上,宽大纱帐垂地,越发衬得抱着被子无声啜泣的小姑娘愈加弱小。
“予儿,好端端怎么哭了!”
李明照再顾了许多,一个箭步飞到谢予晴床榻旁,果断将谢予晴按在被窝里,捏严实了被子。
“把被子盖好!不要命了吗,着凉了该怎么办!”
“照哥哥,我……”
谢予晴突然被李明照愠怒的声音吓了一跳,哽咽声音稍顿。谢予晴转身握住李明照粗糙温暖的手,低低啜泣声音终于放肆宣泄出来。
月渐上梢头,谢予晴才吸吸鼻子,抬眼小心翼翼看李明照的脸色,可惜雪地白光半明半暗,谢予晴不大瞧得清。
“哼,哭完鼻子还害羞了不成?”李明照将谢予晴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不禁出言调侃,借着雪光伸手为她揩去眼角的泪珠。
谢予晴面上倏然一热,她离李明照极其近,听得李明照发自肺腑带着笑意,不由舒了口气:
还好,照哥哥没有嫌她麻烦。
“我哪有!”谢予晴飞快瞥过李明照,嘟囔着小声反驳,却像猫抓一样,没有半分气势。
谢予晴听见李明照又闷笑几声,不由恼了自己,自己也不是真的十四岁,怎么还像个四岁小孩似的,得亏照哥哥素来脾气温和。
“予儿可是想念母亲了,元宵过后哥哥陪你去给荷姨扫扫墓可好?”
“嗯好!我听哥哥的。”谢予晴乖乖点头,揽手抱住李明照的手不肯撒手,她想虽然哥哥看不见,但是还是眼巴巴在黑暗中望向李明照的方向:
“照哥哥,你能不能陪陪予儿?”
“好,予儿睡吧,哥哥看着你睡着了,再走好吗?”
谢予晴本来以为会被拒绝,毕竟前世她总怕哥哥会嫌弃她麻烦,像谢家的哥哥一样。不过也好,谢予晴歪歪头,惬意躺在被子里,此刻心才终于安稳下来。
可李明照应下再给她捏严实了被子,坐在脚踏板上靠在床榻旁侧,静静看着她闭上眼入睡。
月色西沉,残梅歇雪,谢家西边院子里梅花开得灿烂,小姑娘怀里抱着一块园头枕,酣睡正香,嘴角上扬似夜里好梦。
一晃数日,大雪飘得更盛,越发逼近年关,谢予晴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
不过,照哥哥和谢晚瑛都让她多喝一天药,非得好全了才放她出院子。
“小姐,该喝药了。”
谢予晴瞥眼看春邀端来的药,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书合上,闭眼狠心喝完药,小声埋怨:
“唉,春邀连你都不帮我……”
春邀陪自小姐长大,知道自家小姐不过随口念念,麻利收拾退下去。
谢予晴托腮看向院中飞雪,不禁思绪飘远——
有苦恼的事。
孙家姑娘那事打弄墨来了后,便没了水花,谢予晴和谢晚瑛都松了口气。谢晚瑛打那天说好后,果真每日到院子里来陪她、盯着她吃药。
照哥哥也不放心她,总是送些用的吃的来,还叫春邀盯着她服药,零零碎碎例了大堆事项。
可苦了谢予晴白天黑夜被两人轮回盯着嘱咐,烦闷枯燥极了。
也有开心的事。
照哥哥知道她和二姐关系不错,二姐还打算教她练武,也觉着不错,说也找机会他也教她几招。
谢晚瑛随了她父亲,看书便瞌睡。谢予晴头一次见,惊讶得很,同谢晚瑛玩笑过后,叫人拿了书来,她讲给谢晚瑛听。
一来二去,倒脾性相投,两人话匣子打开,谢晚瑛和清河郡主交好,京中八卦差不多都知道。八卦之心人皆有之,谢予晴灌了一耳朵京中趣事。倒让谢予晴苦恼了一下,前世她莫不是待了个假盛京?
前世中规中矩固然好,不过她既然打算帮照哥哥,多结交些京中皇室贵勋夫人小姐,说不定有……
“谢予晴——”
听这中气十足的声音,谢予晴不用想也知道是二姐谢晚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