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莫十娘说，她当晚替母亲去送点心，给快要离开山庄的石纪作干粮。

她舍不得石纪离开，缠着他再给她讲几个故事。

山庄被仙宗弟子攻破，付之一炬的时候，石纪带着她躲进了房间的密道。

期间，他俩还偷偷出去，救下在附近约会、被仙宗弟子重伤的花秀和钟涯。

本想着多救几人，可再来不及了。

花秀和钟涯也因为储灵匣的引力，魂魄不稳，靠着石纪这些年攒下来保命的各种宝贝，才得以保住小命。

四人顺着密道逃离山庄，隐匿消息，挣扎求生。

花秀钟涯仍不见好转。

直到孟琼入主雁岐山，坐上魔宗宗主之位。

女魔头威名远扬，他们才小心翼翼地冒头，赶来魔宗。

一路山高水长、车马劳顿，又带着两个累赘，历经千难万阻，好不容易到达雁岐山脚。

石通天却在这时抛下三人，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张字条：

“事已至此，石通天将人送到，报姚宗主收留之恩，从此两清，黄泉再见。”

从此“一笔书尽三界事，两眼观遍八荒情”的石通天销声匿迹。

孟琼在停吾台大比，邀请说书先生和话本作家，也是希望能找到他。

比武之日，瞧见先生名单上的“石纪”，她隐隐约约觉得与他有关，差遣钟涯去查，未有消息。

那日筵席之上，看见话本子，一下忆起。

石通天吹牛时曾说过，以后有了儿子要取名“石纪”，意思是实记。

遭到庄人唏嘘嘲笑，说他时常胡编乱造、信口开河，也好意思说自己记录事实，不害臊。

今天孟琼心绪繁杂混乱，百无聊赖地四处乱转。

众里寻他千百度，老石头的徒弟石纪竟在茶馆拍惊堂木。

那神色谈吐，活脱脱一个“小石头”。

老石头，你让我孟琼好找啊！

当年，除你之外，还有谁知晓父亲身份。

仙宗，又是如何得知的。

*

夜凉如水，巷去人空。

石纪带着孟琼，孟琼拽着嘴里还在翻来覆去念着除垢咒的李相悬。

三人在镇上七绕八绕，最终在人迹罕至的偏僻处，石纪敲响了一个破败小院的院门。

“哟，乖徒儿，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呐。”满脸堆笑、毫无准备的石通天拉开院门，对上了笑盈盈的孟琼。

说时迟那时快，他脸色一变，转身就跑，老胳膊老腿划拉得飞快。

孟琼伸出手，一团魔气呼啸而去，缠住石通天的双腿，把他绊了个大马趴。

“小禾啊，多年不见，我正想请你来院子里喝杯茶，你这样绑住我，我怎么去端茶倒水啊？”

石通天从地上爬起来，摆出一副慈眉善目，睁眼说瞎话。

石纪观摩完为老不尊的师父的这场变脸表演，回想起自己方才面对孟琼的疯言疯语。

后知后觉，他俩这是如出一辙的不要脸皮啊。

怪不得孟琼那么笃定自己认识石通天。

“更深露重，我二人不欲叨扰，明日客栈见！”

孟琼把一张写了地址的纸条塞进石纪手中，叫上身边沉浸在咒语里的傻子。

“喂，回去换身衣裳啦。”

临走之前，孟琼转过头，朝还没反应过来的石通天眨巴眼，语气温柔：“这扮老头的半大孩子是你徒弟啊，我很喜欢他，在他身上留了点东西。”

摆摆手潇洒离去。

*

天上星河点点，人间灯灭声息。

孟琼和李相悬并肩，漫步空荡荡的小镇街道。

“李相悬。”她忽然开了口。

“嗯？”身边的少年侧首，好看的眼睛里照映着星辉。

“你不用继续假装了。”孟琼低头踢着脚边的小石子。

李相悬心中惊慌，面上依旧一派平和。

女魔头发现了什么？

“你模仿的梅无霁一点也不像，或者说，梅无霁和齐伍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齐伍早就在山庄的大火里灰飞烟灭了。

女魔头的脚尖狠狠地碾碎了小石子。

“我也不需要谁为我舍生忘死，你再怎么做都是徒劳。我从始至终，只相信我自己。”

“啊？”李相悬被逻辑困在原地，理不清缘由。

不是早上还亲密拥抱吗？

女人的心，变得好快。

女魔头加快脚步，小幅度奔跑。

她张开双臂，与夜间的空气拥抱。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肩上的担子已经扛了五十几年。

她踏进这繁花似锦的人间五十余载，却从无机会去触及这广袤天地。

现在机会摆在她面前，只需要穿过一层迷雾，唾手可得。

可是她已经要不起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