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
乌鸦嘶哑难听的叫声在巷子里回荡。
石纪膝盖一软,装模作样地打开小册子,歪着头瞄了几眼,眼神难以寻味起来。
他把书翻得稀里哗啦,磨磨蹭蹭道:“宗主,您这本好像是盗版货,正版第六十五、八十九页应该有钢印的。”
孟琼握紧拳头,闭上眼睛,深呼吸:“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是是是,这话本子确实是在下写的。”他陪着笑,信誓旦旦,“但是小人是出于对宗主的敬佩和崇拜,全篇多处都有对宗主英姿的详细描写,没有半点丑化您的段落,真的!”
石纪的嘴皮子上下翻飞。
“因为宗主太受欢迎,小人此番带来的都被一抢而空,不少二道贩子见有利可图,纷纷印制盗版书籍兜售。宗主如果喜欢,不用见外,您留个信,小人亲自递去雁岐山,再怎么喜欢也不能看盗版——哎呦呦”
孟琼拎起他的衣襟,皮笑肉不笑,道:“好,很好。”
周身的魔气快稠密得,几近与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
石纪被孟琼近在咫尺的美艳面庞晃了一眼,慌忙闭上了眼。
今日肯定必死无疑。
想到这里,他遂把脖子一横,心底涕泗横流。
可怜自己这般青年才俊,天赋英才,出师第一年就写出名动三界的话本,未来的一代名笔,恐怕就要折在今日喽!
噫吁兮,可悲可叹!
但臭盗版的,死人五十年版权时限一天没到,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这群剽窃他人成果的恶棍!
想到这里,石纪忍不住眼角垂泪,呜呜呜地呜咽起来。
看着眼前的假胡子先生抻着视死如归的小细脖子,却懦弱地呜呜喳喳的模样,孟琼嗤笑一声,松开手腕。
她背过身,清丽的声线划破小巷死气沉沉的空气。
“起来吧,不吓唬你了。我此番找你是另有他事。”
石纪沉浸在自己即将英年早逝的悲伤里,恍若未闻。
不一会儿,他感到天灵盖一阵刺痛。
呜呜,看来我的死法是魔气灌顶。
“嘶——好痛”石纪龇牙咧嘴,连带着皮肤被拉扯的刺痛,逼迫他不得不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那张与剑圣九分相像,却又气质南辕北辙的俊脸。
这什么情况,石纪摸着自己完好无损的项上人头,有点恍惚。
我还活着!?
面前的李相悬提溜从石纪头上薅下来的花白头套,甩着手,狞笑道:“小琼询问之前,我们先来讨论一下,我是如何把那坨‘恶心’的猪肉粉末吃个‘精光’的吧。”
冷不防被跪在地上的石纪一把抱住,鼻涕眼泪蹭了一身。
当场石化。
石纪一边扒着李相悬大腿,一边喃喃自语:“还活着,呜呜呜,我还活着。”
孟琼转身看着这副景象,嫌弃地后退几步。
从前的翩翩公子,如今的为孟琼出生入死的痴情人——李相悬形象大乱,吱哇乱叫。
“啊啊啊,把摸过地的手拿开,脸不要再蹭了,啊啊啊,天哪天哪。”
“呜呜呜活着真好啊~”
一阵鸡飞狗跳,李相悬把石纪从身上扯开,一蹦三丈远,疯狂地一遍又一遍念叨除垢咒语。
早顾不得算什么猪肉粉末的账了。
孟琼忍俊不禁,半晌才止住,清清嗓子,正色道:“你的师父是石通天吗?”
“啊?”劫后余生的欣喜过去,石纪继续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面露警惕。
“我师父他姓石不错,但不叫这个名字,他只是个靠说书吃两口饭的老头,恐怕宗主您找错人了。”
“那你师父叫什么?”孟琼显然不信。
石纪道:“叫石头,大伙见他年事已高,添了个字,叫他老石头。”
孟琼长眉微挑,眉宇间的怀疑消散,笑着道:“就是他,竟然叫这诨名。”
谁料石纪这回攥紧手指,挺起脊背,大着胆子道:“宗主若要找我师父寻仇,我这不肖弟子愿替他受过。横竖小人是死,也不会吐露半句师父的踪迹的。”
“我与他并无仇怨,一个故人,想见见他。”孟琼抬眸远眺,发丝在晚风中飞舞。
*
当年,他是第一个发现小楼山的瓷器大师的真实身份的。
销声匿迹已久的魔宗宗主姚重。
一脑袋乱七八糟传奇故事的他,俨然是块香饽饽,在小楼山深受欢迎。
庄主姚重见他并无恶意,也时常靠他探听一些外界消息。
一来二去,他就成了山庄的座上宾,每年固定日子会到山庄小住,写写文稿,养养肥肉。
灭门当天,苗圃师叔裹着一身黑衣,于大火中救下孟琼。
仙气飘飘的逍遥派三长老,那瞬间仿佛如凡人般仓皇老去,满目悲恸,痛心疾首。
“老夫来迟了,一路上,尸横遍野、满目疮痍的小楼山只遇到丫头你这么一个活口。”
孟琼的天彻底崩塌,初入魔道的她心绪不稳,满心满眼都是报仇。
养好伤第一件事,她提着刀上仙宗杀梅无霁。
因着储灵匣,无奈作罢。
可她搜遍储灵匣每个角落,仔细确认每一个魂魄姓甚名谁,也没找到石通天。
还有莫奶奶的女儿莫十娘、以及从小的玩伴花秀、钟涯。
她那段时间几近疯魔,几次去信询问梅无霁,他都信誓旦旦说全山庄当日所在之人,魂魄都在储灵匣。
储灵匣是范围性法器,一旦注入灵力启动,方圆十里的亡人魂魄,都会被强力吸引,从未有泄露的情况。
就在孟琼接近放弃之时,莫十娘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雁岐山。
带着奄奄一息、命悬一线的花秀和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