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竹节般细长的手指虚虚挡在眼前。

对面墙壁夜明珠高悬，散发着清冷柔和的光，从指缝间投射到她如黑曜石的瞳孔中。

孟琼心头一悸，撑在桌上的胳膊一个趔趄，鸦羽长睫轻轻擦过李相悬经年握主长剑、布满细茧的手掌心。

凤尾蝶在扇动翅膀。

李相悬的手掌仿佛拢着的是一只岌岌可危的烛火，情不自禁想为它搭建一隅避风港，又在触及燃烧的火焰时，被烫得瞬间收回。

孟琼故作镇静，正想转头询问李相悬，却被大红盖头下的新嫁娘的容貌惊得僵直背脊。

那如出一辙的的五官，眉眼细微之处虽有不同，不如孟琼的精致出尘，但一打眼望去，活脱脱的一个身披霞帔，头戴珠冠，唇涂胭脂的“小孟琼”！

孟琼攥紧青葱白皙的手指，面上依旧风淡云轻。

她缓慢地转动纤细的脖颈，目光晦暗，看向眼神躲闪的李相悬。

你是对今晚的局面心知肚明是吗？

你到底是什么人？

背后到底是仙宗还是魔族？

李相悬一时冲动，被孟琼凉薄的眼神狠狠刺痛，冷静下来才发觉他这一举动的不妥。

他嘴唇翕动，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和孟琼说自己其实是穿书者，知晓剧情走向吗？

亦或是告诉孟琼他李相悬对她的遭遇于心不忍？

还是和孟琼说她不过是一个爱而不得的反派女魔头？

算了。

还不如说他有预测未来的超能力呢。

*

同样瞧见新娘脸庞的宴会厅众宾客窃窃私语之声愈来愈多。

“君上，我怎么看您这位情投意合的小娘子有些眼熟啊？”

“是啊，总觉得在什么地方看见过。”

……

“不就是堂上端坐的我们魔宗的宗主吗？”

七嘴八舌起哄人群像是集体被摁了静止键，鸦雀无声。

那位平地起惊雷的终结者混在宴会的客人中间，若无其事地与宾客一同围观孟琼的反应。

众矢之的的孟琼拿起银箸，夹着桌上一块肥腻的猪肉，手腕翻转准备搁进李相悬的碗中，似乎被众人的灼热的目光惊动，指尖一抖，那块肥肉划出一道圆润的弧线，直直掉落在不知被多少贵客的尊脚踩踏过的地面。

“呀，肥肉滑腻，银筷子金筷子夹着都不牢靠。”孟琼抱歉一笑，眉眼弯弯。

转瞬拔下自己头上的青玉长簪，猛地扎进五花肉堆叠的菜肴盘子中。

那堆泛着油光的肉应声化成一摊齑粉，白瓷盘子毫发无损。

孟琼把鬓边的发丝挽去耳后，拿起餐具中的调羹，挖了满满当当一勺，全数倒进李相悬碗中，喃喃自语：“这样就老实啦。”

在场之人无不汗毛林立，纷纷扭头的扭头，低头的低头。

堂下首位的一个男子拍手叫好，正是披着一身鸡零狗碎的东海魔君陆沉。

今晚孟琼一直心不在焉，他连个眼神都没和她对上。

这会儿可逮着机会凑到她眼皮子底下了。

瞧瞧，这临危不惧、睥睨众生的凤凰姿态，多配他这只花孔雀！

主位的案桌处传来清脆的杯子碎裂的声响。

邵艾荣狠狠咽下这口哑巴亏。

李相悬看着他碗中“肥瘦相间”的一摊不明物体，无语凝噎。

这是在报复自己？

无视周遭议论的新嫁娘摇曳着斜风细柳腰，提着裙裾，婷婷袅袅走向邵艾荣的桌旁，像只泥鳅一样滑进邵艾荣壮硕的怀中，捏起一枚糕点，含入朱唇，仰起下颌，殷殷切切地嘴对嘴喂给他。

尝了一口“猪肉粉末”的李相悬差点没吐出来。

邵艾荣望着自己膝下卑微服侍自己的小妾，叼过点心，咀嚼咽下，心中熨贴不少。

受到惊惧的胆子又跃跃欲试起来。

他示意侍从，不一会儿一堆花花绿绿、码得整整齐齐的小册子被递上了孟琼的桌子。

孟琼瞥了一眼，顶上的一本一行大字——

《女魔头甘愿服输为哪般？对象竟是剑圣替身》作者：石纪。

……

身边大快朵颐的花秀因着方才的小插曲，放下碗筷，捡起她侍从的职责，囫囵翻看那摞书册：《第一个打败女魔头的男人》《魔宗宗主的白月光》《打败女魔头的小剑修竟然有大来头》《剑圣魔头情爱录》……

她的脸色愈发难看。

孟琼制止她继续翻看的手，随意拈起一本，挑眉不解道：“邵艾荣，你这是何意？”

他搂着小妾柔嫩的肩膀，恭敬地答道：“听闻宗主前几日停吾台大比，输给了一个仙宗小小剑修，属下大为震撼，可惜未能在停吾台下现场观摩，无奈只得借助话本先生的只言片语，管中窥豹。”

精明的小眼珠乌溜溜地转，在孟琼身边的李相悬脸上逡巡不去。

孟琼眯起眼睛，揶揄道：“我竟不知你堂堂一方魔君，这么松快，还有时间看这瞎捏造的话本。”

“我这不是关心我们宗主嘛。”邵艾荣捏起新娶的小妾的下巴，笑嘻嘻道，“宗主此番停吾台比试，确实值得本君效仿一二。不知我这宛宛，可否类卿？”

孟琼歪着脑袋，端详一番，不顾拽她衣角的李相悬，语气略显失望：“差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