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知道,今夜不可能这样安宁。
可是顾宗津的兵又从哪里来?他虽然是大将军,但是不行军作战,兵符都是交还道宁沥手中的。但是如果只有顾宗津和他的府兵,他怎么敢包围慕府?
对了!宁唯衍已经走了,顾宗津全然没有后顾之忧了,他只需绕着慕府浇上油,再轻易地掉一个火星子,明天什么痕迹都不会有。
但是,要这样做,顾宗津没必要等到今晚。而且,慕府里他想对付的人,各个都是浑身的能耐,不至于火烧起来出不去。
除非,他要的是今晚的这个契机。
“庄主!”在一片茫然之中,离岸歌率先开口。可这声庄主,叫得却不是往昔任何一次开口的恭顺,更与他偶尔不经意间叫出口的“师兄”的柔和相去甚远。
离岸歌是带着怒意,声音沉痛而愤恨,只有与他亲密的人才清楚,他是在发泄。
那个人是楚浔。
方才喝过酒的热气还在,汗留在背上被风一吹,寒意上头,偌大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下来。不知情的人大眼瞪着小眼,稍微察觉苗头不对的也不敢贸然行动。
“岸歌”,楚浔要去碰他的肩膀,但是离岸歌的肩膀也在颤抖。
“你别碰我!”他越发地狠了,往他眼里看是凶光一片,他又看向碧溪宜,叫了一声“嫂夫人,你是个好人,但是他骗了你,也骗了所有人。”
“岸歌,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了?”他们四十多年的情谊,楚浔从来不是将离岸歌视为左膀右臂。离岸歌是他的挚友,是永远不会被判他的人,是在任何时候都愿意将妻女与山庄托付的人。
所以,他断定离岸歌一定是对自己有什么误会。但是这个误会,却是他从来没有注意到的。他在等离岸歌的回答。
却先听到另一个声音。
“公子,顾将军说要见你。”
又是一个慕府的小厮。顾宗津见刚刚进去报信的人迟迟没有回去,又让另一个人进来传话。
慕子充刚想开口,说他一会儿就去,就看见一个眼神凶恶的人朝他的方向,恨恨地说,“你告诉顾宗津,是我离岸歌在说话,让他稍等片刻。”
众人终于回过味儿来,原来顾宗津选择今夜动手,是因为离岸歌在内,可以与他里应外合。
“通报就不需要两个人了吧”,离岸歌指着谢苍舒欲跟着小厮一起出门的侍卫,喊他过去。那人正是谢苍舒的另一个近侍篱落,而他手里此时正紧紧攥着一块红色的布绸。
“岸歌,你到你要做什么!”楚浔即便是个再重情义之人,知道他与顾宗津勾结,也不可能在人前像方才那般温和了。
“你问我要做什么,那不如问问庄主自己吧!你从先庄主手上接过长明山庄,这些年里你一人独断,在山庄里是一副严苛的样子,可是背地里呢?你自己的女儿呢?”
说道这里,他只是略微瞥了一眼楚聊,目光不久就沉沉地落在她身侧的谢苍舒身上,谢苍舒的一缕发还在随风而摆。但已经不是方才那缕了。
谢苍舒迎上离岸歌不怀好意的目光,没有任何情绪地说道,“我是谢苍舒,一介白衣。”
“是吗?”离岸歌步步紧逼。
是吗?他问得好,不论他知不知道谢苍舒的真正身份,楚聊都不能让他就这谢苍舒这个人继续说下去。
即便此刻宁唯衍登基,谢苍舒拜相封侯,他们俩都是有退路可走的。这些身外之物,在谢苍舒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谢苍舒只要说一声他不干了,他不要了。他随时都能退隐江湖,断得干干净净。
可是,谢苍舒还有他断不干净的东西——他流着的血。
楚聊咳了一声,打断了离岸歌,继而缓缓道,“离叔叔,你为什么非要选择今夜?即便你对苍舒的身份不认可,我们的婚期在一个月之前就定下了,难道这期间离叔叔就没有机会和我父亲说吗?”
离岸歌唇角淡出一抹笑意,他比楚浔小两岁,还是能够在脸上看出来痕迹的,他没成家,脸上淌着风流气,“这期间我与庄主说过很多次,但是他还是一意孤行。是吧,师兄?”
说着,离岸歌看向楚浔,他脸上不露痕迹的镇定愈发让他憎恶。
“岸歌!这些事都不是你与顾氏勾结的理由!”楚浔抬手,酒桌六个腿已经被压断了四条,桌子晃动但是未用尽的饭食还安然无恙地躺在红布上头。
一如楚浔此刻的心。他越是平静无波,越是让人觉着可怖,一同跟来的人里不论长幼,今日能陪同他来参加楚聊的婚礼,都是他自以为信得过的人。
但是他视为亲兄弟的离岸歌都能背叛他,他暂时还不敢将信任轻易抛出了,此番对离岸歌的发问,也是对他人的震慑。
离岸歌当然没有被吓到,甚至他唇间的弧度又抬高了。席间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他的身上,离岸歌直接对上容予,他们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