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娶的仪仗从慕家出发是无可奈何，楚聊住在这里，早已经慕子充与白纵尘一起当做家人。可是最后的归处又是慕子充这里，属实让楚聊觉着不可思议。

因此，即便大婚之日，楚聊仍然惦记着自己这两全之策。

见真是奏效了，她心里又开始狐疑起来，所以见了谢苍舒，一开口才问出这句。

一阵风吹过楚聊眼前的红纱，穿过红尘万丈，越过千难万难。

他说，“我是为我自己娶你的。”

是了，无论他是谁的儿子，是谁将他养育大。他是为着自己才要娶的楚聊。不让她这个此生不可能与长明山庄脱了关系的人，再次陷在京城的泥淖里，怎么能走错这一步？

楚聊听了他的话，心头连着双手登时变得发烫。这个世上最不该相遇的两个人，不仅遇上了，还纠葛不清最后还是自己给他写了一纸婚书。

他们结识的时日不长，但又像是前世已经将对方的名字刻进骨血，又在三生石畔生生受着要带着最后一丝回忆的、注定的恋人。

已走进了礼堂，礼堂是慕子充亲自带人布置的，没有大红布绸子和红烛红香，两脚各移了两簇翠竹，古琴一把列于堂侧，此刻正由简兮弦歌奏着清平调。

流水仿的是当日四海楼中，谢苍舒与楚聊都颇喜欢的“迎春台”。

“江南”，两个字，写起来极轻也快。

它是楚聊藏在心里，从不为人道的表字。

它是谢苍舒写了千百遍，在那之前早已确定的行路之末。

这两个字，就像是他们在三生石畔，前世终结之后，最后的注目，是他们互相见着彼此的唇语呢喃。

他们可以忘却一切，却唯独要将这两个字融进血肉里，再让它吞噬自己。只有这样，它才能牵引着，再次见到彼此。

才会有了今日。

***

除了站在简兮身旁，入定一般欣赏她削葱根一般白皙灵活的手的殷少雷，新人左侧站着宁唯衍、梁豫暝、白纵尘、缃玫、容予，右侧依次是慕子充、宁景轩、谢公遇、苏盼。

正如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慕子充在之前从未想过他要为了席位翻书看典。他头一次筹办婚事，又是他枕边人亲姐姐的婚事，为了不日后让人笑话，慕子充心一横，决定最后的观礼前的人员次序还得向礼部请教。

但是礼部是谁当家，慕子充又怎能不知。

普天之下最懂礼数的尚书大人势必是问不了，他就包了金子去问底下的。可是他们毕竟不是谢道鹄，慕子充对着他们不想交底，只说了官职打小与亲疏远近。

可是最后是他包出去多少个红包，最后拿到手里就有同样多的法子，且没有重样的。

前前后后的打点与防御上，慕子充没有半点含糊，他万万没想到最后会因为这事儿生了撂挑子的念头。

所幸，慕府现如今还养着一个只会吃饭的小家伙。慕子充一拍脑袋，绝对让已经开始爱抓东西的糊糊来抓阄，白纵尘念一个她抓一个，最后抓出来的次序有点恼人，他又脸不红心正常跳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容予与宁景轩的顺序调换了。

为的就是这宁唯衍、谢苍舒和容予一齐露面的时候，别再被旁人瞧了端倪去，故意将连着的两个人拆了。

再后来，宁景轩也非要挨着谢公遇，别人大婚上，也绝对不可能将“争奇斗艳”忘了，谢公遇一口应了。

苏盼又不知道抢到了谁手里的阄，到后来就彻底乱了。

慕子充长叹一口气，这一顿算是彻底白忙活了。

但是，本来他就多虑了，此次谢家人只来了一个谢公遇，哪有人能挑他的错？

“一拜天地！”随着一阵清脆热情的声音，连连的私语不见了，笑声也凝滞在了这一刻，像是永恒了。

有两个人附身在月色之下，他们面南而跪。

晚间老天爷终于给了这对在感情路上，没顺遂过几天的情人一点面子。

风气雾散，朦胧月色下的蔷薇，浓淡皆覆倾盖在院墙，却又不止于慕府的院墙。绿叶悄悄吐露着夜色恩泽，它们在温柔的月辉之下相连着，要一起盛放到南面去！

再南面去！

去曲水流觞处伏膝畅饮，去山中寻桂子潮头弄月亮！

他们要一起去！一起带着慑目摄魄的光芒！

“二拜高堂！”

喊完这句，慕子充又迅速地换了声色，肃穆平静道，“高堂不现，新人不拜！”他早做了打算，既然先前的三书六礼全都落了，拜过天地也不必非得拜父母。

可就在他要接着喊出下一句、也是最后一句的时候，忽然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耳朵了。

那声音轻得冰凉，却又硬得冰冷。

“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