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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月,谢苍舒虽说活着,又像死了一样。
因为这些日子,他从未想过在活着的时候能够实现。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饮山茶山溪,泛舟富春江畔。
有白鹤又有爱人作陪,此人世间再难找到一个比他活得更自在的人。
而且,他体内的毒已经彻底解了。
钱塘府,一家露天的茶水铺外。
谢苍舒带着面纱,并不开口,用手蘸着茶水,在髹了一层薄薄的黑漆桌面上划了几个字:顾宗津在哪?
“我们将军就在里面,等着您呢!”谢苍舒见来人并不常跟在顾宗津身边,多了一重警惕。又想约在人多的地方见面,即便生变,也不至太过分。
刚刚的水迹干了,谢苍舒又蘸着茶水练字般地划着。直到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朝她走来,命人换了茶水。
“顾将军自京中远道而来,想必是舟车劳顿吧!”见顾宗津饮罢,谢苍舒才开口,只不过一开口虽然语调强硬,却是十足的女声。
对面的人没有半分惊讶,只是抬眼轻笑,“自然比不上楚小姐日日都能得见江南春绝千里的风光。”
“是啊,江南春色无限,转眼间梅子又落熟了,但是若是要选来酿酒,不能用全熟的梅子,虽然甜了,但是也缺少风味。”
“听上去,你这酿酒的造诣的很高啊!”
“……”
“……”
这时若有人途径,听闻此刻二人的交谈,要么将两人认定是相交甚好的友人,要么是一见如故的友人。
总是,在和风细雨的起承转合之中,是不会有什么“深仇大恨”及诸如此类的字眼跑到脑袋里的。
就在这样的遐想之中,女生却突然尖利起来,脸上再也没有方才虚情假意的笑容,“这茶水里我下了毒,放了公遇和苏盼。”
“楚小姐,你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了,你会不会下毒,我还是清楚的。”
楚聊也不藏掖,直接开口嘲讽道,“天下?我管天下做什么?我只在乎公遇和苏盼的安慰。”
“我竟不知道楚小姐是这样的人?”
正在顾宗津踌躇之时,忽然一股温热顺着他的鼻孔流出。他开始流血了。
楚聊早些在慕子充那里,毒人的东西其实什么也没有学到,不过身体进益的养生之道,慕子充却时不时地给她灌输,就如今日,她一早用手指蘸茶水做了障眼法,让顾宗津和他们的人对茶杯及茶水心生警惕。
而她只不过是买通了茶馆,今日不论上什么茶水,都多加两颗泡枣罢了。
毕竟对权势充满欲望的人,没有一个是盼着自己早早挂了的。
“你!”顾宗津强忍镇定,不肯在下属面前出糗,找来了手帕擦拭之后,竟又在手下信誓旦旦地保证下,又喝了将近一壶据他们说亲自看着泡的茶……
“顾将军,以为我是在和你开玩笑吗?要想活命,你立刻将公遇和苏盼带出来,以后朝廷纷扰,你们各凭本事,别再牵连不相干的人,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将军!”侍卫看着顾宗津的模样,急忙上去扶住。
顾宗津却是朝他们挥挥手,再次擦干净鼻血,强忍痛意,他虽只是流出鼻血,但此刻五脏六腑似有人住在里头敲打一样。
“想要谢公遇和苏盼的人,让谢苍舒来和我谈!”
“我儿子真的在你手上!”一个常年将眼眸赋予流光消遣的男人,一声洪亮将顾宗津气势汹汹的话,打成了两段!
苏瑶那双年老的瞳仁之中,是足足三月的可以比拟切肤之痛的爱子失踪!
“王爷!”顾宗津直到这时,才算认定他今日真的是栽了!
苏王爷是皇上最亲密的异姓王,与宁沥可谓是志同道合,一起逍遥。他几乎不上朝,但是说的话分量,绝对比任何人都好用。
今日,被楚聊设局故意套他话,既然如此想着他让自己“中毒”也真是假的。
可事已至此,若传到京城去,是他将太子妃和世子绑了……
不行!怕是这位王爷也留不得了。
“王爷先不要着急,我只是顺着这人的话头说,想要先查出谢苍舒的下落而已!”
“谢苍舒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要抓我的儿子呢!”王爷怎么可能为他所动,一心只想着他母亲的孙子,他的儿子呢!
“王爷不要偏听了妖女的话,我不过是遇上了逃亡中的谢小姐和苏世子,将他们安顿下来罢了,只是想借机请谢苍舒出面,不要再躲在暗处了。”
“你有什么证据说明谢苍舒还活着?”
“楚小姐今日来这里,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我传出风声要谢苍舒。”
“你身上这衣物,还是谢苍舒的吧?”
“以我们的关系,有他的衣物什么稀奇吗?”
“别浪费时间了,赶紧告诉我苏盼在哪里?”
见带歪不了苏瑶,顾宗津借着自己人手充足,居然下令对楚聊和苏瑶动手。
可她今日也不是平白来的,她自从上次京郊遇伏之后,不知多了多少心眼,被长明山庄除籍之人,在她身边多了两倍,又是个顶个的高手。
此刻她不过是将苏王爷打发了,自己一个人在没人找得到的阁楼上,看顾宗津的惨状罢了!
忽然,她耳边一响。
“楚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