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和我说起你时,眼里的光,澄澈、透亮,和我最初在街边看到的那个小男孩儿别无二致。”
“那又如何?”他却看着自己日日肝肠寸断、强颜抵笑,不告知他早已得到雪莲的事情。
“你觉着我的行为不可思议吗?”慕子充说出这话,但是似乎并不是需要楚聊的回答,嘴角闪过一丝讥笑,开口继续,“如果我告诉你,你之前在京城所做的所有事情,谢苍舒都知道。从你最开始给顾宗津送消息,给丞相府写信,到和顾宗津达成怎样的协议,他都知道。
再后来,他去随州之前我给你喂毒、容予自残留你在京城……但是他没有说,他多喜欢你,不用我说了吧。他唯一想要的就是你能留在他的身边,用他的一生去弥补给你带来的伤害。”
楚聊以为,她今日在谢苍舒房门前所受的震撼,已是此生难忘。
在巨大的冲击中,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有谢苍舒这样的人,她将刀刃狠狠刺进他的胸腔,他却笑着和你说,这力道你试着舒服吗?可还满意?
而明明最初,楚聊就是刺错了人,谢苍舒却以德报怨,说出去谁都不可能信。
楚聊瘫到椅子上,久久没有开口,过了一会儿极微弱的口气,幽怨地盯着慕子充,仿佛自己的不幸全是由眼前的男人造成的一样:“告诉我,这些都是假的,你也学会诈我了,对不对?你想让我去逼他吃药是不是?”
“阿聊!他就快死了!我何苦框你!”
是啊……谢苍舒就快要死了……
既然慕子充自己的一切所作所为,那么谢苍舒不可能全然不知晓的。她知道谢苍舒对自己动了真情,却不知道居然能纵容自己至此。
“那他为什么有药不吃?让这些人陪着他一起难受!”楚聊抓着慕子充的衣袖,想要他说出一个自己满意的答案。
慕子充没去推开楚聊,但是脸色青白颤声道,“你就真的那么傻吗?因为你前些天对他若即若离,他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怕他好了之后,你就离他而去了!”
慕子充虽然没说一个字,声音都在抖动,但是最后他似乎要喊破了嗓子,生怕他稍微小一点点声音,楚聊就听不懂他的话。
楚聊方才瘫软的样子,已经恢复,只是眼里不停地流出眼泪来。
慕子充才想到自己失态了,他刚才话里,似乎把谢苍舒这些天受的苦难,全部转移到了楚聊身上。
“阿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怪你——”
他只是太慌张,太心急了。那人是他几度舍生忘死,只求他能活下来的人啊,怎么还没到自己为他死的时候,他便不肯活了?
楚聊打断他的话,“我会想办法让他喝了药,但是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在得知自己误会了谢苍舒的时候,她还能安慰自己留在谢苍舒身边来弥补犯下的过错,可是可是当她知道谢苍舒知道自己从前所做的事情之后,注定没有办法再面对谢苍舒了。
***
半个时辰之后。
鲜血从楚聊手腕淌出来,落在一碗黑色的浓汤之中,千味其中,紫金雪莲碾落,还有一位药引需得是鲜血。
从前,他们没有雪莲,这血从何取得也不去讨论,反正愿意为谢苍舒去死的人都前仆后继,谁会觉着放一点血算什么大事。
但是,谢苍舒从没想过这血会是楚聊的,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我刚刚是不是让你把药喝了”,楚聊盯着药碗中明明是黑色却仍旧晶莹无比的药。
“阿聊”,谢苍舒苍白的手指吃力地抓住床沿,伸手想要抓住楚聊。
楚聊收回胳膊,眼里噙泪,仍旧不去看他,“你要是想我的血白流的话,你大可继续胡闹下去。”
“好”,谢苍舒摒起一口气回答面前这个形容憔悴的女子,她显然是经过了巨大的挣扎,连头发都有了几丝凌乱。
她生气、郁闷、不开心的时候总会拿自己的头发撒气。
“我喝。”他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生怕被她当做要挟,想来是自己卑鄙惯了,所以这些天才这般肆无忌惮地享受。
看着她为自己受伤的模样,谢苍舒不知道自己的心居然还会比方才更痛。
原来,自己一直以来的目标都像个笑话。
从始至终,给楚聊带来最大伤害的人一直是自己。
“你先休息,我回去了。”楚聊的脸色比来时更白上几分,犹如一张白纸,没有血色,也没有精气神。
“阿聊,你胳膊上的伤口。”谢苍舒叫住她,鲜血已将缠住楚聊手臂的衣襟浸透。
楚聊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但是不知为何,笑容还是要靠挤的,她回头看着谢苍舒,嘴角眉梢都在努力地上扬,唯独眼睛看到谢苍舒的时候,她实在没办法不难过。
“死不了,我晚些再来看你。”楚聊的声音沙哑,心头刀绞,眼泪滚烫地滑下脸颊,可是即便如此,她惊讶自己居然能够思考,脑中仍旧有无数谢苍舒的片段闪过。
她只想着自己能够晕厥过去。不再用承受自己一手造成的痛苦。
在她转身之后,一个男人的目光仍旧牢牢地贴在她的身上。
“多看看吧,反正你也知道她不会回来了”,慕子充从背后将谢苍舒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拖起来,从床头柜上取出银针,望着楚聊远去的背影,缓缓说道。
“我骗了她那么多次,她总算还了这一次。”
人一旦开始有了期待,失望也会随之而来。
但是,谢苍舒做的决定是,只要他活一日,便会追随楚聊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