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充,先等等。”
“等什么啊?难不成你天天躺在床上,躺出来感情了?”
慕子充只是一句玩笑,在这之前,他没想过谢苍舒所说的“等等”,是真的先不用药,直到他的声音如惊雷似的,落在慕子充耳朵里——“子充,我有分寸”。
他以为自己听岔了,直到半响过后,谢苍舒的脸上依旧是那么沉静无澜。仿若不论是慕子充的回归,还是他告知手上已有挽救他性命的良药,都不曾在他的心上带来一丝悸动。
慕子充再也压制不住心里如灼怒火,幽恨的眼神要将床上的人射穿,话来不及酝酿,脱口就是,“你有个屁的分寸!你本来身体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吗?”
谢苍舒没想到来人的愤怒毫无保留地倾泻,被他一震斜倚身子往后靠了靠,可是那人仍未停住。
“此时七经八脉即将垂绝,被你体内的宿毒压制着,这个你也不懂吗?”可是他还是不忍心,在片刻的逞强之后,缓声继续,“我给你留下的药想必你都试遍了,见到你这副模样,我就知道没什么作用。你现在是不是觉着宁唯衍封了太子了,顾宗津也要完了!你也没什么好活的了,干脆一了百了得了?”
一抹糅杂怅惘、无力又有点高深的笑意,浮起在谢苍舒的唇边,然后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当然要活,活。”
“是吗,我怎么看不出来?你说我将你今天的话,随便说给一个人听,你说太子能不能被你气死?楚聊是不是能气笑了?还是你真觉着病得有趣?”
当慕子充说道“楚聊”两个字的时候,诧异与憨涩竟然出现在了谢苍舒的脸上,然后被他迅速抓住,并大做文章。
“你是因为楚聊,才不肯的?”
“算是吧……”
慕子充这时候已经从早先的冲动中挣脱出来,但是彻夜赶路的脑子仍旧嗡嗡直叫,纵然是他也是用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将他离京之前的情况迅速梳理出来。
那时候,楚聊得知了谢苍舒去长明山庄打擂台,并不是为了江湖势力,只是想让长明山庄远离顾宗津的纠缠。
那之后,虽然她对谢苍舒仍旧心怀爱意,对他的态度却冷淡地出奇。
谢苍舒不知道这一切是因为什么,但是自从得知他“命不久矣”之后,楚聊日日在他的跟前,悉心照料,无话不说。
任谁能抵挡地住一生当中,最爱之人的温柔乡呢?
“我自己的身体,我比你清楚。”
“你再这样折腾下去,这能救你几天啊?你临死前再用这药,谁给你做引?你甘愿为了这几日快活,拼上你的终身吗?”
“反正本来就活不久的。”谢苍舒似想到了什么,苦笑着叹了口气。
“屁话!谢苍舒!景轩没给你送雪莲吗?”
“你怎么知道的……”谢苍舒的脸一下子就绷不住了,无论是天然的还是强挤的笑意,全都烟消云散了。
慕子充入城的时候,特别巧得就碰上了宁景轩要出城。
宁景轩是宁唯衍的亲妹妹,她看见慕子充就一脸激动的样子,直接从马车上下来和他说话。她说,“你回来了,就真的太好了。”
慕子充以为她是知道自己带回来了雪莲,笑了笑问她要去哪玩。
宁景轩还是俏皮地和他说谢苍舒的事情,“我外祖将雪莲送给了祈哥哥,他说只有你回来之后才能制药,现在你回来了,快点救救祈哥哥吧,他还不让我和我哥说……”
他此前没说破,完全是给谢苍舒留着颜面。
见他冥顽不灵,觉着这个人在自己面前留着脸也没处用,就点破了。
“别和我说,你是真的不会用生莲制药!你要是连这个都不会,也不可能活这么大!”
“嘭——”门外是碗筷勺子一起落地的声音,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不知道她又听了多久。
慕子充跑去门边的时候,楚聊还没从方才的震惊当中回过神来,双眼赤红,嘴巴半张着。
她并非有意去听两人谈话的,她是听陶然说慕子充回来了,脸上挂着再灿烂不了的笑容了,厨房里她看着火炖了一个时辰的汤也刚出锅了,就想着给他们送过去。
可是,在门口的时候,她又想起来慕子充对谢苍舒的那份感情来,想着他不远万里、跋山涉川地豁了命地去西域,想给他们多留些时间相处。
对,慕子充的确带回了雪莲。
可是,她竟然不知道,谢苍舒一早也得到过雪莲。
宁景轩是什么时候来的谢府呢?好像是慕子充刚离京没几天。
谢苍舒是可以活下来了,那么她呢?这些天为了谢苍舒魂不守舍、肝肠寸断,巴不得和他一起去死的自己,又算什么呢?
满目幽怨哀愁。
“阿聊”,谢苍舒半躺在床榻上,看见楚聊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两人的结局。
他知道,他曾经短暂拥有过,并且一直期待的温存时光已经从此不返了。
其实,他在作出不将宁景轩送来的生莲制成药的时候,就已经预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了。
只是,在享受了十七天的温存之后,谢苍舒受不了这个打击。
“待会儿,把药喝了。”
楚聊没有过激的反应,没哭、没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甚至比谢苍舒病了十几天的模样更无血色。
“阿聊,我并非是要故意要骗你的。”
“谢苍舒,从今往后,我们不必再见面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原以为她可以陪他生、陪他死,到头来,不过是骗局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