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跟在楚聊身后,谢苍舒摸了一下口袋,在原本装药瓶的地方,什么也没有。
***
秋云漠漠,寒夜悄生。
谢苍舒像是睡熟了,失了药的这一夜,难得地安稳下来,卸去他早先一贯在楚聊面前那副轻颦笑意,苍白浅淡的薄唇如枯灯下蝉翼,似一碰就会破碎,憔悴枯槁得有些触目惊心了。
楚聊看着眼前浅睡之中,深深蹙着眉头之人。
只要杀了他,自己就可毫无顾忌地回到山庄。
她只要将手中的匕首,往他微微起伏的胸口插进,她这数月的夙愿便可得偿。
如此,这世上,再也没有无止境地纠缠,再也没有午夜梦魇之中初见谢苍舒的鬼魅一笑,虽然她最近已经不再这梦了。
慌乱之中,指甲与剑柄之上嵌着的绿松石发出吱吱响声,将静谧的深夜划下一道口子。
眼前这个人,曾在城郊遇袭之时紧紧护着她,在他生病的时候体谅她的心意寻回师父遗作,也曾给她讲不为人知内心深处隐秘的情感……
他说要带自己去孤山寻“冷处偏佳”,每年都要一同看一场烟花。
泪水滑落。
往事一幕幕得占据楚聊的脑海,待她回过神来,已经将白日从他衣袍里偷出的玉瓶,塞到了他明日会穿的一件衣袖里,将腰间谢苍舒给她防身用的匕首,又深深埋了一寸,带上屋门走出。
腰间的匕首不知何时碰触到了她的皮肉,月色寒意和刀尖透过的凉意,似乎在无声地诉说她的失无力。
她失败了。
楚聊,从今日起,便再也不是她了。
她甚至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她不再想杀谢苍舒了,甚至不再想要伤害他,对着一个想要牺牲她一个来保全天下太平的人,她认命了。
这些天里,她也许多次地质问自己,是不是将他杀了,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上次他去青州的时候自己也是提心吊胆,明明最想他死了却在得知他安然无恙时候松了口气。这一路走来,她反复告诉自己初心不要改变,可是谢苍舒却一步一步允许自己靠近,当一个人的死亡唾手可得之时,是不是也不要想要了?
就像慕子充说过的一样,她似乎是一个天生的矛盾者。
内心极其矛盾,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她确实会喜欢上一个人,如涓涓流水,情却被鼓吹地似万古青松。
但是,谢苍舒是这个人吗?一年前的自己,不也自认为会永远喜欢容予吗?此刻的自己,不是早就不再对这人有丝毫男女之情了吗?
但是,屋内的人却不知她的内心,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默道,她心中对自己的怨气,何时才能发作出来?
然后起身,从楚聊刚刚搁下的袍子中,摸出一个还带些温热的小瓶子,晃了一下,倒出三颗混着腥气的药丸吞下。
阿聊,你为何总是这般善良呢?
第二日清早,两人皆是当做无事发生,只昨夜是个安稳无梦之夜。
为了防止败露心迹,楚聊尽力将自己伪装地如同往常,可是她的眼底或许对别人还能藏得住心事,对于谢苍舒来说,这惯常一致的伪装看在眼里,觉得是大象批了狐狸皮一般,她心中想什么再清楚不过了。
不过,此刻的谢苍舒也莫名地开始懊恼,他也会想,如果自己早点将顾宗津的爪牙拔起,楚聊是不是就不会被牵扯到朝堂中来。
他们会是两个陌生人,或者在他去江南隐居的时候,会在若耶溪上看到她与她心爱的郎君一起。
但是若是她一直同容予在一起,真的有机会去她梦中的江南吗?
楚聊哪里知道这些呢?她一心只怕谢苍舒不再去袍子里找药,在清早还一脸关切地询问,“你的药找到了吗?”
“找到了,是我看差了,活该疼了这么久!”说这话的时候,谢苍舒还是油腔滑调逗她笑。
楚聊哪里笑得出来,不由得垂下眼帘,“等到了前面,让慕子充再给你好好看看。不过,我们要怎么才能追上缃姐姐他们啊?”然后,尽力让自己看上去深情高涨一样。
“他们现在已经到了吧?”
“啊?那我们怎么追得上啊!”
“既然追不上,那不如我们就缓下来啊,我之前和你说的,江南之行,可不是那么许多人的。”
“嗯?你从前还说过这话吗?”
白音与陶然这几日是连面都不露了,生怕惊扰两人,谁知这俩人倒是好,对他们毫不挂念不说,此刻竟然连客栈也不愿和他们同住,往村里借宿去了。
人住客栈酒家,多一个少一个当然没事,但若借宿也四人一同,眼见这个村里也并没有那种十分豪华的地方。
“姑娘!”婆婆撂下手中搓弄玉米粒的手,喊住楚聊。
楚聊起先没有听到这话,直到谢苍舒意识到之后拽了她一把,“阿聊,你看我们到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