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有意疏远他的楚聊，顾宗津脸上刻意露出一个甚为平和的微笑，“郑国公府的小姐，我有所耳闻，多少知道了一些，郡主近日请旨圣上赐婚。在誉国里，能配得上郑国公和长宁郡主之女的年轻人，实在不多。”

说完这句，顾宗津停了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也没去找茶杯。

楚聊开始还打算和他耗着，但是后来一想，反正都要一拍两散了，不愿意和他耗费功夫，直言道，“顾将军，这是何意？”

“她为情所困，做了不干净的事情，婚嫁是必然的，但是就想问问楚小姐，能不能让孙朝秋不要远嫁，就留在京城里？”

楚聊这才明白过来，顾宗津刚刚说的，配得上孙朝秋的人实在不多的意思。

是啊，多么尊贵的身份，嫁给谢苍舒，都是他高攀了。京城里能跟她成双登对的人里，当然少了。以她的身份，若是爱地位尊荣，嫁给宁唯衍日后做皇后也只是看她家里愿不愿意的事情。

“顾将军有所不知，当日长宁郡主是信誓旦旦地答应下我了，想必京兆杜氏，也不是出尔反尔信口开河之人，顾将军何苦做这些没意思的事情？”

从政治格局上，顾宗津想要巴结长宁郡主与郑国公，理所当然，楚聊能够理解，甚至作为同盟来讲，她是应该支持顾宗津的。

但是，她不能。

她绝不可能让孙朝秋，在京城活着，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继续与谢苍舒卿卿我我腻腻歪歪。

她甚至觉着，自己让孙朝秋活着，已经是用了吃斋念佛的心了。

听了楚聊不痛不痒的说辞，顾宗津脸上强硬的笑容终于卸去，对于楚聊来说，这张随时可能杀人的脸，看上去可舒服多了。

“楚小姐，是打算一点面子也不给我了吗？”顾宗津唇边勾出一抹冷淡笑意。

让人很难不去想，如果拒绝了他之后会遇到何种后果。

“生死之事上，倘若今日有人想要将军的命，你还会给他面子吗？”

“那要看人这人是谁了，如若是楚小姐这样的美人，我就会给。”热衷权势之人，大多也放纵于声色犬马，但是楚聊不知道此时顾宗津脸上这抹很值得玩味的笑，到底是作何用意。

“将军玩笑了，我一介布衣，要将军的命做什么？”

“是啊，你要谢苍舒的命就够了。”原来他刚刚所说的，不是自己，而是谢苍舒。

“我没有！”楚聊登时从椅子上站起来。

“不都一样吗？多亏了楚小姐，将他们的行进路线告诉我，我的人沿途设伏，到青州之时，他们已经是人困马乏，无心应对当地灾情。而后，多亏了楚小姐告诉我他将一大半的护卫都留在了京城，由此我对付起来”，接下来顾宗津就笑了，一改往昔的阴鸷冷笑，笑得要到天上去了。

“谢苍舒人呢？”

楚聊两只手紧紧地互相捏着，冷汗却不仅在双手上有，还顺着她的后背流下。

“人当然还活着，至于能不能以活人之姿回京，这个就难说了。”

“你答应过我的。”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和顾宗津说过，谢苍舒最后必须交给她处置，她也曾发誓要亲手了结他的性命。

“我答应过你不杀他，但是后来的事情要看他的造化呢！”

楚聊的心凉了一截。

但是，自己最初和他结盟的时候，不也只是求一个谢苍舒的死期吗？为何，现在心里会这样难受？楚聊想，她这是在为谢苍舒要死得太痛快而气愤吗？

她强压制心中无来由的一腔火气，想要先与眼前的人，迅速地做个了断。

谢苍舒一死，她对于顾宗津就全然没有意义了，而且他们已经结束了“各取所需”的约定。再加上自己刚才一口回绝了孙朝秋的事情，不给他分毫情面，两个因为利害关系而结盟的人，也该走到尽头了。

“既然如此，你我之约，就当作废。”

说完，楚聊最后看了顾宗津一眼，她忽然觉着往常她视若虎豹一般狠厉的目光，此刻依旧像刀子一样凶利，但是她却不畏惧了。

因为，在紧张着需要屏息凝神专注的时刻，她心里想着的是一个人，一个远在天边，却也曾触手可得的人。

楚聊垂下眼睛，睫毛挡住泪光，叹了口气，又补充一句，“我与将军，日后便不再联系了吧。”

“也好。”

顾宗津几乎是没有迟疑的，大笑着回复楚聊的，然后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楚聊的视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