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之后,独慕子充和楚聊还清醒着。
慕子充将一只倒得一滴不剩的执壶踢到了楚聊悬着的脚下面,踢到壶的时候他心里也叹着气,怎么一群富贵将养出来的人精,能把酒喝得这么干净。
“你行啊,今天在郑国公府里头,我没曾想你居然将谢苍舒这么多心意都说出来了,还以为你平时将他待你的好都当成应当应分的东西,原来他的心意你是都懂了。”
楚聊迷瞪着亮得出奇的眼睛,两颊晕红,让人看不出来她到底是喝了还是没喝,声音挺像喝了一样,因为她说话的时候,没有以前脆利了,“我说给孙朝秋的,你那么当真做什么?”
楚聊整理了一下飘至额前的碎发,不想和慕子充就这件事继续谈论下去,居然给自己添了杯酒。
其实她今夜在此之前,都是没碰过酒的。这也是她现在还没醉,能和慕子充一块儿说话的原因。
才不是她的酒量已经越过了苏盼和梁豫暝,而是大家因为她“大病初愈”都不许她去碰,只允她以茶代酒。
此时,她见三人已经酩酊大醉睡到明天晌午也不成问题,她自己喝一点也没人看到。
而且,她也的确很久很久,没有喝过这东西了。
要知道,楚聊在长明山庄的时候,可是不折不扣的小酒鬼。谢苍舒以为她贪食,为她买点心排长队,其实她更喜欢枕着醇酒入醉的快感。
慕子充见她逃避自己的问话,也不戳穿,只淡淡看了一眼她的酒盅,“你只要自己不当真,管我当不当真!”
楚聊将席间剩下的最后一壶酒,全部抢来喝完,已经开始冲着慕子充迷迷糊糊说胡话喊着上酒了,慕子充惹不起她,给她换了两壶喝起来差别不大,但是相对来说不伤身的果酒,她才迟迟地枕着慕子充心爱的靠枕,睡在公遇旁边。
但是此间即便醉倒了一个楚聊,慕子充也不是唯一清醒的那个人。
还有一个人,一个在京城,在楚聊清醒的时刻里,最不敢出现在她面前的人——容予。
他此时正步伐平稳地朝着慕子充的包厢走近,她只想看一眼这个听说白日里大闹了郑国公府的小丫头,是不是真的痊愈了,又有没有因为人不给她喝够酒就耍脾气?
楚聊在谢苍舒离京之前的病,他最清楚不过是因为什么了,但是在后来她真的又病了一回。这一次,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地,最后越来越离奇怪诞,纵然容予有意避开她的消息,只想着她活着安好就好,仍旧不能控制住内心一想到楚聊时的惊涛骇浪。
她又迎来的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几乎是让容予夜夜难以安眠。
这个自幼在大人的庇护之下还能将自己弄得头破血流的人,此时一人在龙潭虎穴无异的京城,又怎么能够让人放心的下?
可他如今的身份,已经不容他再对过去有丝毫留恋了。
他心知自己将楚聊伤得很深,自己逃跑那次,四海楼再见那次,还是自己以命相挟的那次……他如今所做的一切,让自己觉着最初的离开失去意义。
只是这又一次,听闻,这次她伤得很重。
容予依照上次慕子充教给他的法子,去了四海楼,并未见到一人,他本来也是想碰碰运气的。
他无数次地徘徊在谢府周匝,却没有踏进去的勇气。
她已经是谢苍舒未过门的妻子了,是自己在长明山庄和她之间,选择了前者,才造成了今日局面。
他想起来,慕子充和他说的话。
若是卑鄙,便也不必做出深情姿态。
所以,这次他光明正大地走到了四海楼内,堂堂正正地走到慕子充面前。
慕子充起初看在他那张还不错的脸上,没和他计较,甚至同这位不速之客寒暄了几句,他也只以为容予就是借机来看一眼楚聊的。
没想到,这个男人却对自己有着深不可测的敌意,饶是自己让她看了好几眼楚聊,周身仍是在夏日午夜缠着数不尽的寒气与恨意,若不是时候不对,慕子充真能将他看成是找茬的。
容予冷淡地发问,“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不送她回家?”
“我还不知道楚聊,在京城里真的有家。”慕子充的语气中,充斥着比容予更加淡漠和不屑。若不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楚聊怎么会沦落至此。
容予无言,朝着楚聊走去,却在只迈了一步之后,被慕子充的一把扔掷的折扇困住,扇子在他面前挡了片刻,回到慕子充手里,他也不顾,继续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