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旧是这日,稍晚些,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容予与楚聊分别从不同的通道,去了惠萱堂内。
不到一炷香后,楚聊垂头丧气地从里屋出来,没多久,徘徊室里走出一个血流不止的少年。
此刻旁人,都还不知道那一把短剑刺到了容予的胸口,楚聊被容予握着手,刺进去的。
“你们聊得怎么样?”慕子充时时地注意着两个人的动向,见楚聊出来,就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居室。
“你不是看见了吗?”楚聊声音沙哑,脸上全无血色,其实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能将一句话说出来,已经用了极大的力气。慕子充对于楚聊来说,从来都不是需要刻意维护关系的人,而且他此时的脑子,也分不出地方给慕子充。
见她如此,慕子充立即将她的手拉过去搭在她的脉门,脸上方才看好戏时那股幸灾乐祸的得意之情早变成了紧锁的眉头,带着怒意道,“和你说了许多的话,你怎么就是不听,你这身子遇上你这个么个脾气,遭罪的还能是旁人啊!”
末了,似又带了央求地意外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楚聊匆匆收回胳膊,“我没事”,然后拿起桌上一杯冷茶就要入口,被慕子充打下,又给她新倒了一盅,看着她喝完。
“你遇上什么麻烦事,快说来我替你解惑。”
楚聊喝完茶之后,气色稍稍好转,脸上多少添了点血色,然后怀着显而易见的恨意道,“他说我若去随州,他就死在我面前。”
楚聊刚刚见了容予,这个他所指的是谁,不必说慕子充也是知道的。
容予之所以冒着被顾宗津发现的危险要挟楚聊,是因为他在顾宗津身边多日,知道顾宗津在青州筹谋了什么,知道青州是多么危险的地方。
容予将她要去的龙潭虎穴挑了些说给了楚聊听,而楚聊此刻又变相地透露给了慕子充——谢苍舒可能在青州遭遇危机的信号。
“你怎么不去告诉谢苍舒?”慕子充说完抬眼看了楚聊一眼,眼光深沉。
楚聊此刻脑子里装不进别的,也没有留意到慕子充玩味的目光,“说什么?我只不过是想要你帮我留在京城。”
“阿聊,你真是一个天生的矛盾者。”
“帮帮我吧,我不能看着他死。”楚聊轻轻地牵扯慕子充的衣袖,乞怜道。
“嘴硬心软。”慕子充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楚聊,仿佛想要从她眼睛里看出,这个人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她在四海楼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尽了狠话,要与容予斩断前缘,却又明知对方要挟的情况下,为了对方的性命而妥协。
这便是实情了吗?
慕子充似乎看到她那双眼睛里,还有一丝的模糊,他看不透了。
这个嘴硬心软,他开口时指的是楚聊对容予,此刻回味起来,结合楚聊眼中那抹他无法看透的神情,说是谢苍舒好像也可有。
“你不也一样?”楚聊却不知,慕子充比她自己将自己的心意看得更透。
慕子充话锋一转,不再接续,“你知道吗?聊聊,和你待在一起,最开心了。”
这话,慕子充少说真心话,但是好楚聊在一处时,他觉着轻松自在,不用伪装,也无须藏匿情感。
想必,谢苍舒也是因为这个,明明看透了她的心思,还是要和她在一起吧。
“为什么?”楚聊接了慕子充的话,她是断然不信慕子充此时还能真心夸赞自己。
慕子充自然也不会将自己心中的隐秘继续说下去,抬手抚着下巴冲她笑道,“因为,你总是自以为是。”
被慕子充一气,楚聊倒是把之前那些不愉快忘了七七八八了。
目送楚聊往谢府归去,慕子充追上了一路踉踉跄跄的容予,慕子充不由叹道所幸这人伤势严重,一路上的血迹不少,脚程也相当慢。
“靖公子,真的不要在下给你包扎一下吗?再深一点,你今日未必能从四海楼出去。”
“不用。”容予提气说道,步伐加快,神情却依旧是失魂落魄,比刚与楚聊分开时有过之无不及。
慕子充却大步走到容予面前,挡住他的去路,将他人拉至路边的高墙下,淡然道,“靖公子,既然你说你暂时死不了,那么在下有几句话想说:
他带她下山,在师傅面前离世,可是她两次伤痛,他都不在她的身边。有时候他也会想,自己这么做究竟有没有意义。或者自己以外的舍得,有没有带她一走了之找一个与世隔绝之所的好。”
“我和师妹的事情,无须你插手。”
谢苍舒的一字一句像利剑在他的伤口反复横插,容予脸色精白,又想起今日拿自己性命威胁楚聊的时候,她不可思议的目光,以及之后痛恨自己的眼神。
却只能如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