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没有去计较谢苍舒的称呼,楚聊垂眸点了点头,像极了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她不过去往杂耍的人里面稍稍看了两眼,楚聊又仔细地想了想。
好吧,可能是两眼之后又看了两眼,着实是那个会喷火的人真的是太厉害了,那火就像水一样在他的指尖流动似的。
可是当她回头想要和容予要银两打赏的时候,发现容予并没有跟上来。
“人群拥挤,不如就在河边等着吧。”眼见街上人越来越多,漫无目的地寻找一个活人,指不定何时擦肩而过他们也察觉不到。
楚聊自从白天和他接触下来,觉着谢苍舒虽然最初欠揍了些,但不得不承认他说起话来总是很有道理。
两个人便找个少有人聚的水榭旁坐下。
谢苍舒将别在腰间的箫轻轻放在石桌上,楚聊却盯着他的腰间出神。
“阿聊?”今夜也不知为何,谢苍舒已经不想再用听上去极为生疏的“楚小姐”,也不想这个楚小姐再在人群中带着怒意喊自己“谢公子”了,用起了“阿聊”这个称呼,楚聊并未反驳,他便一直用了。
楚聊并未想过这些,只是此刻被谢苍舒一喊,觉着自己盯着他的腰间确有不妥,忙解释道,“这个东西,你怎么还挂着?”送谢苍舒刺绣上选的款式,也是江南的缂丝鸭子,当时虽是为了捉弄白纵尘随手挑选的,但是不经意间也透露着她对江南的热爱。
“这物件是你送谢某的,自当妥善放置,不贴身带着,岂不是辜负了阿聊你的一片心意?”
楚聊想你还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分明是你巧取豪夺的。
楚聊并未回他,谢苍舒也不去急着攀谈。本就无意游街,此刻得空观山放空,正得他意,看着这春水平铺进夜色,嘴上却闲不住般,浅吟道,“一叶舟轻,双桨鸿惊。水天清、影湛波平。鱼翻藻鉴,鹭点烟汀。过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
到这出,谢苍舒觉着这词应上今日之景,便可做绝。
但是楚聊却头脑一热跟上词的下阕,手拍打着石桌继续吟道,“重重似画,曲曲如屏。算当年、虚老严陵。君臣一梦,今古空名。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谢公子可谓是炙手可热,怎么要吟咏这样悲哀的诗词?”
这话楚聊是抱诚相问的,虽说与谢苍舒接触的时日不长,满打满算好像不过一日。但是这个人人前人后给人的感觉犹如天壤之别,虽说可能看不出来,楚聊却能够察觉到。
他绝非是爱好琢磨权谋,热衷权术制衡之道,此时正盼着他来解惑。
谢苍舒却笑道,盈盈的双目看着楚聊那带着疑惑的眸子,“我只言上阕,下阕是阿聊你读的。”
楚聊也暗笑一声,她怎么会在方才生出一种,谢苍舒会真心回答她问题的想法。
却不久,谢苍舒敛去笑意,对着月华如水道:“不过是偶然间,缁尘京国,乌衣门第罢了。”
“所以江南风色,做个浪客行吟,也只能是一场梦罢了?我从小到大就一直理解不了,为何真有人不羡那‘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
“你可知晓,这世上原本能得闲之人就很少。又经不住庸人自扰,功名、利禄,还有身上的纽带枷锁。”
“可是……”
谢苍舒却不想继续这话题,反问道:“阿聊,你真的很喜欢江南吗?”谢苍舒一早将楚聊调查个遍,此时见她吟诗时眼神中的光,与对他说话的时候,全似换个人。所以他没有问他,是不是喜欢江南,而那份感情是否真切。
“当然!”说起江南,楚聊似乎将对谢苍舒残存的敌意也收了起来。
“巧得很,我也曾梦想着有一日,能在江南听长歌吟松风、陶然共忘机。管他春日秋日,在那竹林万顷之中,做世间最恣意之人!”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同她一样,明明都是生在麦香十里的无垠江北,心中却那般向往一个地方。
“乳鸭池塘水浅深,熟梅天气半阴晴。
东园载酒西园醉,摘尽枇杷一树金。”
月光如银高悬,夜空如蓝水飘撒人间,两人对月行吟却与这花灯十里,春日着棉裳的精致毫无半点关系。
楚聊脱口的,与谢苍舒方才所说的,是同一诗人所做。
“江头落日照平沙,潮退渔船阁岸斜。
白鸟一双临水立,见人惊起入芦花。”
此刻就只差一碗酒了。
两人从诗词唱酬,谈到水墨丹霞,从《溪山行旅图》聊到《仿古山居图》,又从三秋桂子聊到一个名为冷处偏佳的酒。
“是啊,‘冷处偏佳’是极好的酒,只是酿造时日颇长,人们都以为过了冬日便能成,其实这也要分是如何的冬日,孤山上一年冬天能有多少个放晴之日,还真不好说。就连花瓣也须得与酒日日一同晒着太阳。”
楚聊只知“冷处偏佳”是她最喜欢却也十分难得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