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婴儿的无力啼哭,困马的嘶鸣,盗匪在寒夜刀光之中死去。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知侠士姓名?”此刻书生的话却十分利索,他看着眼前这个一身劲装,但是看上去似乎比自己还要狼狈几分的、刚刚救下自己性命的男人,俯首相拜。
男人却并未看他,只盯着怀里的婴孩儿,声音低沉醇厚,“雨夜相见,未必是件幸事。不过,眼下虽行路艰难,不过天将破晓,有些指引,能容易些。”
青衣剑客远眺来时方向,抱起婴孩欲至马上。
然而,红鬃马仍旧惨烈地叫喊,甚至更加悲烈。
书生生平,从未在任何地方,听到过如此惨烈的悲鸣。
好似只一刹那,山崩地转,无人可生。
剑影与嘶鸣共同划破长空,伴随着纷至沓来地呜咽。
***
抬眼数十丈外,三骑白马在湿泥坑凹中溅水而来。
马上乘客听闻此处声响,奔驰正急中又点一盏油灯。
油灯晃亮,不偏不倚地照在抱着孩子的男人脸上,见到前方那个熟悉的身影之后,三人不约而同地一齐勒马。
他们□□的三匹马均是逐日追风的良驹,一受羁勒,虽立时止步,不免又长叫一声,似与书生的马匹共同谱了一曲哀乐。
三人眼见追逐半宿之人就在眼前,且出京时的七人,此刻独剩他一人强弩之末,脸色青白,未能名状。
“高师兄,雨夜奔袭,于你身上的伤无益啊!”最前面的女子,摘下头上的斗笠,水落地瞬间,后面两个男子,已经携剑朝马车方向奔来。
“帮我照看好这个孩子。”佩剑侠客将方才视若生命的包裹——一个已经疲惫到哭不出声的孩子,交到了书生怀里。
侠客出手,一个侧身,车马被三人一同劈成了两部分,本已疲惫不堪的马匹因为受惊之后脱缰,载着书生与婴孩毫无目的地跑向黎明前的黑夜曙光之中。
女人见状提起缰绳,想追上去,却被高宴在与二人周旋之余,刺伤了身下马肚,鲜血如开闸之水奔涌而出。
见高宴仍旧是身手迅捷,自己同行之中的潘肖拿剑的手已然不稳,她心中一惊,此前他那副颓样,莫不是装出来的?
从马背上跳至泥泞洼陷,女子目光饱含柔情,即便此种境地,仍旧不忍心看他铸成大错,悻悻说道,“这孩子与你非亲无故,你何苦为了他自毁前程呢?台端平日里对你最为看重,视你为左膀右臂,你——”
男子厉喝打断她,“那是他看错我了!”
原先白驹上的三人,再次站做一排,不过这次他们同高宴一样,是站在烂泥淤滑中,彻夜未沾染泥土的长靴,已经布满人血与马血。
潘肖手腕被伤,汩汩流着鲜血,因为整夜奔疲脸色终于显现蜡黄。
在高宴看来,他需干掉曾经他最疼爱的同门师妹和范成闵,今日之事才可能有转机。
***
载着婴孩和书生跑去的马匹,终于在又一次精疲力尽之后瘫软在地。
天空渐渐发白,书生找了一处高地远远地回望,茫茫山坡已被接连几日的大雨冲刷得寸步难行,放眼再无行人,四下打量,先是锁定破庙,继而发现了距破庙不远处的几个人,好像只有那个青衣人,还活着。
看到此等场景,书生怀抱着婴儿,又回去拉着那匹可怜的马匹,一路上跌跌撞撞地赶回去。
待到人困马乏地赶回去,眼前的场景,又让彻夜惊骇的书生,再次达到了一个震惊的极点。
追至而来的三人,全部死在男人的剑下,他们苍白的脸孔上仍目瞪圆睁,与先前的那几具尸体相比更加狰狞。
宿雨,血水。
顷刻之间,浓稠的腥味从书生的鼻息内外,传遍整片乡野。
而那个初见时射石饮羽的男子,已是腹背受剑,两侧腰各刮了三尺长的口子,仍汩汩冒着温热的血,书生早已分辨不清摸上去的血水还是雨水。
高宴撑着一口气,一直在等他回来。
听到书生折返的声音,管家才一嘴泥地从散架了的马车下爬起,挣扎了半晌与书生一起扶起救了他们命的男人。
“侠士你撑着,天亮了,我们带你回京城,你坚持一下!一定能救治好你。”
“照顾好这个孩子,让他平平、淡淡地活着,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