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北平原，保定，1935年秋。

傍晚，促狭的小院，摊晒的工服与跤衣、板带、绲裆袴、跤靴。一个小伙怒目圆睁拉开摔跤的架势，对面是一脸尴尬的杜辉，一旁是不知所措的白世功。

小伙骂道：“你个臭教书匠，凭什么说我臭！”

杜辉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我没有说你臭，只是提醒你要勤洗服装，至少不要放在院里。”

小伙今年21岁名叫王福生，平时在保定火车站当搬运工，闲暇时拜师学习摔跤，这两件事均会大量出汗，他不洗工服确实是因为懒，但全套跤服则确实不容易洗，因此只能晾晒在院中，也就会弥散出难闻的异味。

这个院中租住着三户，即：王福生、杜辉与杜子骏兄弟二人、李奶奶与英子祖孙二人。后者是穷苦人，王福生的行为司空见惯也很理解，所以彼此没有问题；杜辉也很理解但不习惯，尤其来客均有一定身份，所以会好心予以提醒。

王福生继续呛道：“就不洗，你要嫌臭就搬走！”

“都少说两句吧。”双目失明的李奶奶只能隔窗劝解。

杜子骏放学归来一脚跨进院门停住，他虽然不想介入争执，但又想起到威慑作用，因此，下意识地就表现出跃跃欲试的姿态。

王福生觑视着杜子骏，自信满满地挑衅道：“要是不服气，你们兄弟俩一起上！”话音未落，他又拉出摔跤的架势。

要知道，满清是马背打天下，在和平时期的尚武表现之一是官设善扑营，同时为了防止汉人反清，一直在强行压抑民间武术活动，而在1912年官设善扑营被解散后，摔跤在北京城、天津卫、保定府一带就愈加盛行起来，久而久之形成不同的地域风格，就如同“天桥的（摔跤）把式，光说不练”一样，另有“京油子，卫嘴子，保定的勾腿子”之说。

勾腿子是摔跤的一种技法，也是基本功，常言道“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摔跤的伸手叫揸也就是抓住对方，若由此撕扯起来，不仅会伤了和气，还会毁了衣服，那么，用勾腿子试一下对方的下盘稳不稳，也就成为“便知有没有”的最佳方式。

具体到保定的摔跤风格，被公认为快跤，又称散手跤，勾腿子则是动作不大颇具隐蔽性、突然性及实战性的常用技法，正所谓“一招鲜吃遍天”。

相比而言，泰拳虽被称为拳，但常用的是扫踢技法，其中的低扫踢犹如中国武术的扫堂腿，只是前者注重腿碰腿靠蛮力致伤对方，后者注重腿碰腿撂倒对方，再跟进击打或擒拿，摔跤的勾腿子则是脚腕碰脚腕，力道恰当会撂倒对方，力道大的话，就有可能导致对方的脚腕受伤致残。因此，在互练看似动作不大的勾腿子时，会比视觉冲击力更强的过顶摔更小心。

只因摔跤具有实战性，所以，跤者除了在类似天桥的场所表演糊口，更多的是从事走镖或看家护院，而保定跤者相对比较实诚或称傻实在，主家让动手还就真动手，便有了“京油子，卫嘴子，保定的狗腿子”之说。

至于王福生，他对自己的摔跤能力很自信，杜子骏能够感受得到，心中便随之有些发虚。就在这时，杜子骏的后肩受力一歪，身体随之侧转贴到门板上，一个臂挎香烟篮、手拎包袱的姑娘闯进院中，她就是英子。

英子对王福生吼道：“你就是臭！我都给你洗过两回了，还得了便宜卖乖，看我不给你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