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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秀才，你就谝[注：1]吧？不就是一个黄口小儿都晓得的市井传闻,编的有鼻子有眼的，你以为你是前朝的关汉卿转世?还是……”说话的是一个中年人。穿着打扮像是一个买卖人，长的瘦马精骨，脑袋很大，眼睛很小，鼻梁下还有一个绛红色的痦子，两片薄嘴唇一说话，稀稀拉拉的黄胡子一翘一翘。

“你呀，你，……”王秀才嘿嘿一笑，“亏你还是天州城里的大掌柜，敢情你就认识孔方兄，这事，你爱信不信。不过呢,当年就是这么回事……”王秀才捋捋下巴的山羊胡子，冷冷一笑，“这回，咱天州县要风光喽。”顾自扒拉开人群，走了。走了两步，回头又是一阵大笑，留下一句话，“日中则移，’月满则亏。天黄有雨，人黄有病……”后面半句，不是王秀才说的，而是趴在他肩膀上的那只乌黑的八哥鸟说的。

“哼！巧舌如簧，胡诌八扯，不就是一个没影的传说。”买卖人翻翻小眼，瞅瞅周围的人，“反正俺不信。这年头俺就信这个……”买卖人掂掂手中拎着的一串黄灿灿的佛珠，耸耸肩，讪笑着也走了。

“……”眼瞅着王秀才隐没在人堆里，东门石有些怅然若失。虽然王秀才访的古，他没有从头听到尾，头将他挤进人群时，王秀才已经快访完古了。但是王秀才访的古，他早就听说过，而且不止一回。不过，……

王秀才此人，东门石很小就认识。王秀才和师父是多年的老相好。以前来县里，师父每回都会到王秀才摆在大街上的摊子前歇歇脚，而王秀才也会隔三差五上山进寺找师父。俩人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当然大都是王秀才说，师父听。王秀才不光是个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的百事通，还是个能说会道的巧嘴八哥。本来很扯淡的一件事，从他嘴里说出来，那就精彩多了。东门石知道的好多传说逸闻都是从王秀才和师父谝嗒[注：2]中听说的。

不过，王秀才头将访的那个古，东门石可不是听王秀才访的，而是听师父最先讲的。

师父不善言词，只是说：二十年前，有一支战败的红巾军就是从城南门逃进南面的大山里的……

后来，五年前，也就是住进居士斋的当天，东门石听干爹细说了这个传说。

二十年前，天下大乱，天州县也未能幸免。随着战乱蔓延，天州县又添了不少逃难的人，有在县城落脚的，更多的是从城南门出城，逃进南边的大山里。

这一天，天州县突然多了许多逃难的人。

其中有一伙人穿着打扮与众不同。破破烂烂且不说，眼瞅着地里的麦子都要绣穗了，不少人还捂着大棉袄，即便是穿单衣的也是长的长，短的短，显得很不合身；身上背的手里拎的不是铺盖卷等杂物什，而是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长短不一的东西；还有，这伙人面容憔悴，神情紧张，互相搀扶着走路摇摇晃晃；还有……反正不像一般的逃难人。

这伙人是辰时从北城门进的天州县城。一路上没有歇脚，只有一个戴眼镜的人向道旁摆摊的问了几句话。

出了南城门，本来夹在人中间的一个中年汉子站住了，回头望着城门洞上的三个砖刻大字，苦笑着摇摇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叹：南门，难……

周围的人也是长吁短叹，一片唏嘘。

“非也。”戴眼镜的人说话文绉绉的，“祸兮福所倚，福兮……”

“……”中年人瞅瞅众人，整整衣容，手指着城楼，自言自语，“难门，你给老子听好了，有朝一日老子定会……”

话未说完，晴天响起了一声闷雷。几乎与此同时，南边天空出现了一道虹[注：3]，是红色的虹。

更令人惊异的是城门洞上方镶嵌的徵南门三个砖刻大字也纷纷掉落，最后只剩下了前面两个字，而南字缺胳膊少腿，有的没掉下来还耷拉着，像似一个字。

关于这个传说，这么些年，东门石一直似信非信。准确地说：前半截他信，后半截，他觉得有些像神话传说。还有……

可干爹说：这不是传说。

干爹还说：天呈异象，那是天人感应。

干爹还说：日后总会……

不过，有一点，城门洞上方的砖刻大字，东门石头回跟着师父进南门时就仔细瞅过,右边两个字确实是后补的，砖的颜色就是不一样。

鼓乐声更近了。还有，“咣，咣”的锣声。还有人扯着嗓子喊：闲杂人等，一律退后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