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右手边,空位是他的,接着是三哥谭玉翰。
“愣着干嘛?”谭锦昌拍拍自己旁边的椅子,“老四,过来坐。”
谭俊走过去,挨个打了声招呼,这才坐下。
一顿饭大家都没怎么说话,中间老爷子咳了几次,都是谭志卿在旁又拍背又递水。
这种家庭氛围让谭俊很不自在,也不知道他不在时,谭家是不是也这样。
应该不是吧。
“老四,你那个货运队的事,怎么样了?”谭老爷用手帕擦擦嘴,放下了筷子。
桌上所有人立刻都放下筷子,擦嘴的擦嘴,擦手的擦手。
“还算顺利。”谭俊也放下筷子。
“老大那天跟我说,他们那个货运行供不上你销货的速度。”老爷子咳了两声,“不用他那运货也好,他自己都招呼不过来自己,你就单独弄吧。”
“是。”谭俊不想解释或辩驳什么,沉下目光,刚好山楂糕转着停在他面前。
“四弟是能人,刚回来没几个月,这次副会长选拔他也在候选人之内。”谭志卿在旁边酸溜溜来了这么一句。
谭俊笑笑,没说话。
“怎么来的名额还不知道呢。”老二谭思嘉在边上咕哝,“拿着家里的钱使劲败。”
潭老爷子年岁大了,耳背已经不是一年两年,声音稍小点,压根听不见。
但老爷子听不见,桌上其他人又不聋。
谭俊歪头看向谭思嘉,“怎么算把钱使劲败?”
老爷子这回听到了,皱眉看向兄弟俩。
“怎么算败?”谭思嘉不屑地冷笑两声,“您四爷手笔多大啊,刚回宁城就花十来万买了座贝勒府。”
“八万。”谭俊眯着眼,神情慵懒,似笑非笑看着他二哥。
“行,八万,八万可是我那茶叶行半年的利润。”谭思嘉用手指点着桌子,“还有三辆林肯小汽车呢?”
“咱爹是疼你。”老二看了眼老爷子,“但给你钱也不是让你这么花的吧?”
老大也瞥向谭俊,摆出一副大哥的威严劲,“钱财要省,否则万贯家财也会被你败光。”
谭俊将手里帕子丢在桌上,瞧着面前的山楂糕,红彤彤的,特惹人喜欢。
他直接伸手,从盘子里捏了一块,放进嘴里。
“你!”大太太急了,“你还有没有点规矩?老爷已经放下筷子,你居然敢……”
“我又没用筷子。”谭俊靠着椅背,山楂糕入口即化,强烈的酸味刺激着味蕾,让他整个人清醒不少。
谭俊笑了声,“钱是我自己的,又不是从家里拿的,我怎么花,不需要你们来教吧?”
潭老爷子瞬间拉下脸,“这不是哪里拿钱的问题,就算是你自己的,你也该适可而止。你就没听听现在外面人怎么评价你?花钱如流水的宁城第一少俊。”
谭俊还在慢慢咀嚼着嘴里的山楂糕。
“你当这是夸你吗?”谭老爷看向谭俊,“这是在说你人傻钱多,不务正业!”
原来今天这顿家宴就是要煞他的威风,教他在宁城该怎么做。
他万万没想到谭锦昌会和大哥二哥一起唱这出戏,人老了,是禁不住吹耳边风,果然吹吹就能把人吹糊涂。
谭俊露出个无所谓的笑,也看向潭老爷子,“怎么叫务正业?”
谭锦昌被他气得够呛,原本蜡黄的脸竟气出几分血色来。
“看看你大哥、二哥,每月八成的利润都从他俩那出来。”谭老爷又看向老三谭玉翰,“你三哥不用说了,你呢?差不多只能赚一成多点。”
老三谭玉翰出生没几个月便得了小儿麻痹,虽然家中一直用最好的药治疗,但腿上还是落下残疾,走路不利索。
谭玉翰也没什么大志向,自己经营一家酒楼,平时再拿点分红,不争不抢,日子过得也算惬意。
谭俊点点头,“那父亲您的意思,只要赚钱就不算不务正业,对吗?”
谭锦昌:“在商言商。”
“行。”谭俊点头。
“还有,乱码七糟的地方少去。”不止一个人对潭老爷子说过,他的小儿子没事就往酥醉楼跑,手笔大得很,据说还在酥醉楼里包养了个姑娘。
大太太自然明白老爷什么意思,挺直了脊背拿出副家母做派,“你也是堂堂谭家四少爷,就不怕那种地方不干净?”
潭老爷板着脸,“老四,你尽快找个靠谱些的姑娘,早点完婚,好收收你的心。”
谭俊今天自打进门就气儿不顺,老大二老为了在谭锦昌面前表现,胡乱颠倒黑白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扯到这种事上。
谭俊用帕子擦擦嘴,直接起身,拉开椅子。
桌上其他人全部愣住,老爷还没离席,哪有晚辈先走的道理?
谭俊绕到谭锦昌身后,伏在他耳边道:“如果您年轻时少去点乱码七糟的地方,今天就不用再为这些事烦心了。”
他说完,转身便走。
“逆子!咳咳……”谭锦昌在谭俊身后大骂,屋子里瞬间乱糟糟一片。
谭俊头也没回。
在他最需要管教那几年没人管他,在他远离故土时没人关心过他,在他差点饿死街头时,更没人给过他一个子儿。
那现在他用自己的,过自己的,活自己的,怎么就谁都想要横插一杠?
凭什么?
他们凭什么?
“小坛子。”
谭俊刚要跨出大门,身后有人低低叫了他一声,他转头,张妈提着个食盒快步走来。
“里面都是你爱吃的点心,山楂糕有一大碗,拿回去慢慢吃。”张妈把食盒塞进谭俊手中,眼眶似乎有些红,“别和他们置气,身子骨是你自己的。”
“嗯。”谭俊点头,一时间百感交集。
光阴所过处的甜和涩,全被劈头盖脸扯了出来。
他不是菩萨心肠,也没有心坚如铁,正因是个俗到不能再俗的凡人,才会总因别人的恶而退让。
但万事皆有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