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当时香港拍卖会的操盘手,傅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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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轴倒回昨日。
小孙陪周恪上楼的时候,后者才从酒局下来,连轴转的应酬忙到收梢,再过来盯下公寓的翻新进度,
已经很晚了。
腕表上提示是夜里十点。
愈夜愈精神的人,看时间这么晚,反倒不踏实了。
周恪下午把必齐送到家后,她到现在也没回他微信,更没个电话,有人禁不住咕哝,还真是在商场给她气着了?
哪里不当心开罪她了,不应当啊……
小孩向来别扭,这个年纪的脑回路,也不是他们轻易能吃准的。某人只有问小孙,“回去的路是你送的,下车前她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换句话说,她连你都不肯说还会跟我说。”
“哼,你反正把她送到家就急着开溜了,我没说屈了你吧?”
时间久了,哥俩也是没大没小地贫嘴。周恪把这小王八羔子摸得透透的,就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念在他父亲去了,某人才把他当半个儿子般地教养。
可是小孙就说了,你好的歹的教我再多,有些事上,你未必有我看得明白。
这就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公寓还没通水电,装好的灯也亮不起来,屋里黑洞洞的一片。
听到这,周恪掉头就酒气熏熏地招呼小孙,薅着他到前面照明,“他妈你可以啊,学点文绉绉的皮毛还卖弄起来了呢!”
他拧着小孙的脑袋直晃悠,说既然这脑袋瓜能装,你再继续倒倒,我就不信,她下车回家前果真没发生什么!
“你其实就是不信她冷落你。”我没说屈了你吧,小孙学舌祖宗的语气。
承认吧,脸面该下也得下,大丈夫能屈能伸。
公寓里饶是黑灯瞎火地去看,一砖一木、一形一色,也处处彰显设计者的用心。因为周恪着急征用,团队那里,他直接五倍的价钱要求赶工了。
翻新的项目多是软装,按着必齐的口味设计的。不得已要重刷的墙漆,都是用得绝对净醛环保的材料。
老纪那次就打趣,他妈这是修金屋还是阿房宫啊!
诚然某人在圈子里花名在外,这十年身边的各路女人来了又去,但心思能花到这份上的,施必齐还真是独一份。
小孙看在眼里,着实摸不着头脑,摸不着这样的一腔热血,究竟值不值?
他也不懂,不懂老板对必齐是多年积攒的占有欲,还是真想收心动真格。
“你困得了她一时,又困不了她一世。”恋爱就不是这么个谈法!小孙不由啰嗦。
越这样,周恪越觉得蹊跷,干脆冷手连同冷表都伸到他后颈里去,颐指气使的嘴脸,逼供着小孙非说出个好歹不可!“说!”
“真没什么嘛,”
小孙被骇得有点虚,深更半夜的,外面有限的天光照进来,老板身影显得尤为高大,醉酒的面孔也极为威慑,冷心冷面,头目森森。
腿软的人登时吓还魂了,记忆力显灵了,“我就是送她下车后,被施夫人请进门喝了口热茶,就听她们在聊什么拍卖捐赠,至于其他,再没有了……”
“拍卖?”
这段话原本没什么可取价值,可是落到人精耳中,就像是抽丝剥茧的那一根线引,也像是草蛇灰线的一记伏笔。
周恪当即松开手,不多时,双手又锁回小孙脖子,一把提溜着他站起来,烈烈的气息招呼到他耳畔,“我待会给你个地址和名片,你哪怕用绑的也得给我把人绑过来!办不成你就不要活着回来见我了,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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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来,这是傅俱明第三回见周先生了,第二回是昨日下半夜,
小孙风风火火地“请”他到周恪家里。
傅俱明原是在香港做拍卖操盘的,但祖上都在江浙沪这带。如今,傅之所以能顺利地把生意迁回来,就是攀上了周怿这个高枝。
说白了,他现在是二公子的一条走狗。
周怿在香港想要什么消息,自然有他去打听去递。
这个圈子就这么点大。那日周恪和吴主任的酒局上,挑事的女人由周总下了好大的马威,自然积怨难平。便将那日的见闻发酵成极为不堪的版本,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傅俱明耳中,后者再狗腿子地递给二公子。
换句话说,没有傅俱明从中作梗,周怿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回上海;
更不至于刻意拿青花瓷来诋毁施必齐。
傅的算盘精刮得很。他想着施小姐从前是周怿的心尖宠,周怿陆续也朝他探听了不少必齐的动向。
既然如此,拿红颜和主子换前程,再上算不过了。
……
傅俱明从帘内出来后,周恪把姑姑及无关的侍者请了出去,留必齐和梁赛君在场。
问话的人坐着,不怒自威,垂眸呷茶,要站着的人把昨晚在他家里交代的话再倒一遍:把周怿在香港那晚是如何的荒唐,把你明知你主子有多龌龊,还打起男盗女娼的算盘……这些底细,一五一十,从头到尾,全说给周太太听听!
威逼利诱之下,傅俱明一个哆嗦就全招了,说完不由汇上必齐的目光,那一双明眸似宝鉴,心虚得他即刻从兜里掏出方巾,擦额头上的汗。
周恪面上淡淡冷笑,转头看梁赛君,而后者显然吃惊得很。这种吃惊是一个愚爱的母亲对自己的儿子干出超越认知范围的荒唐事,最真实的反应。
某人问梁姨,“这些事你不亲眼看不亲耳听,想是都不会相信吧?”
这些年一向如此。梁赛君娇惯儿子就没个分寸感,外加周恪生母老早去了,她占山为王也有这个跋扈的资本。
况且,她从来不信老二再浑,能浑出什么出格来,有老大的先例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呢!
就连眼下,梁赛君头一个追究的都不是周怿,而是,“你和这丫头……”她简直不敢置信,指指必齐又望向周恪,气得双唇发抖,如同嘴里含了滚烫的蜡油,“这叫个什么事?”
“荒唐!作孽!传出去也不怕外面人笑话!”
平素在外面,梁赛君最会顾全周家的体面,尤其老二的颜面。
因为她是实根上的主母。
她是决不允许,不许老二及家族的荣耀上有污点,饶是有了,也不是去正视,而是试图遮盖甚至粉饰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梁赛君上前就掌掴了必齐一巴掌,气急败坏地骂她,“小贱蹄子!我说怎么方才在我面前,叫板得好有底气呢,乖乖,原是靠山找好了,好赖都有人给你兜着啊!我还得庆幸老周就两个儿子呗,不然呢,你怕不是挨个都勾引个遍……”
说什么不贪图周家的富贵门,牌坊立得好,你倒是说到做到啊!然而呢,老二的高枝你攀不上了,掉头就动起老大的主意。
这就是你们施家栽培出的好女儿!
没等她话说完,周恪即刻就上前来,挡在必齐身前,攫住梁的手腕向后一搡。
梁赛君生生后仰踉跄了好几步。
眼见着必齐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她也不去捂,某人直冲外面怒喝,让送水和冰毛巾来!
周恪牵着必齐护她到身后,和梁对峙间,他轻蔑地扯扯嘴角,“这话就轮不到你和周怿来说!”
不是不打女人的规矩不能破,周恪绝对会扇她两耳光。他一脚踹上格在中央的傅俱明,让他“滚!”
“还他妈杵在这,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回去喝你狗主子的洗脚水去!”
某人警告傅俱明,当初找你来我公司,你信誓旦旦保证过的,一人不事二主那是再铁律不过的规矩。
结果你掉头就巴巴地捧他周怿的臭脚了,那就继续捧去罢。
“傅俱明,你记住,打今儿起,周家乃至全上海的生意你都别想!”
梁赛君瞬间抢白,两手叉腰质问他,凭什么代言周家?
“你算老几?别说老周还好端端地活着呢,哪怕就是他死了,也得遗嘱见分晓!”
她不提遗嘱还好,提了,周恪长哦一声,眯眼反问她,“那么你倒是说说看,既然你口口声声家族的体面、荣耀,一个外室子于情于理胜算又有多少?”
粗鄙的嘴脸,自然要粗鄙的言行来对付。某人索性把遮羞布全扯了,从前纵容过火了是不是,导致你都忘记自己怎么入室的是不是?
他让梁赛君明白,光你这一个不光彩的身份把柄,就足够牵绊你和老二,想翻身,下辈子罢!
话赶话,一屋子人都像被架在火上烤。
必齐困顿难堪,火辣辣的耳光给予她的远不止耻辱,而是她确实卷进了这场漩涡里,进不得进,退不得退。
周怿在算计她,周恪又何尝不是?
其实从头到尾,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一样的不把人当人看,
一样凭着自己的意愿去操控乃至盘剥人心。
耳光没疼到她,是周恪落在手腕上的力道疼哭她了。
必齐泪眼婆娑,死命挣开某人的手,转身欲逃,偏偏周恪掳着她不给走,“必齐,你今天走了,我前前后后的努力与忙碌就白费了!”
周恪拨正她下颌逼视着她,必齐一把别开他的手。
遮羞布谁不会扯!她定定地仰视某人,脸上的神色讥诮且认真,“不是迟早会白费嘛?周先生,从你明知自己迟早要联姻,还不管不顾地招惹我起。”
作者有话要说: 修后半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