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头又怪她,卸磨杀驴,个白眼狼!
哭完就跑,看他衣服湿得那样。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个人再正经的话,你细咂摸都有开车嫌疑。
周恪再抱她回来,是那种从后方双腿禁锢她的姿势,他下颌伏在她肩头,要她再说点什么,
哪怕关于昨日酒桌上的龃龉,哪怕是控诉他。
“你盹一下罢。”必齐的表达欲却戛然而止了。
继续说下去,她怕自己嘴一个秃噜,就泄露了那天碰到梁赛君,抑或后来在他家听到的事。
那些都是秘密。这一刻的必齐选择入戏那部电影,选择将这些阴私,全部封藏。
如果,她是说如果,有朝一日当真有个“来电”,引爆他们静水流深的假相,
她也没所谓了。
那日必昀警告她,瓜葛上爱上周恪无疑就是在重蹈覆辙;
然而必齐却想正名,她没有一分一秒想过与他圆满。
她就像那山寺里日日回响的晨钟,有一天算一天,得过且过,很早就不设想后来了。
次日周恪要出差,他确实该补眠,躺下来,将必齐一只腿搭着自己,不多时,沉沉入睡。
精神补给够的人睡意全无。栖息在他怀里,借着外面微弱的天光,食指描摹他优秀的鼻梁,
认真得像幼年在田字格里描红习字,像绞尽脑汁地演算数学题,
一遍又一遍。
*
先前韩笑与她约好的,上回匆匆聚散没尽兴,改日再补上。
今天必齐就来和她看电影了。
一部国外商业片,无功无过,片头引进Logo还是周氏的影业。韩笑的观感就是周家这高楼起到今天未免太荣华,你都不知道,我们单位茶余饭后聊起豪门八卦,永远裹脚布长的狗血抓马。
必齐莞尔。她挨得最近,所以旁观到的没那么些加料包装,简单点说,就是论资排辈。
她也从来不觉得,以周恪的资历、气度以及手段,他会输。
电影散场,二人就近找了家酒吧坐坐。必齐前几天都在陪姑姑周旋太太圈的事,后者如今主要的工作是策展,也张罗奢侈品的回收鉴定。
上年纪的人不找点想头去忙,轻易禁不住老的,像黑胶机的唱针,会生锈会变调,这是那些太太最笃信的经验论。
拉着必齐跟后奔走了几天,眼下她直言,“我老了就隐退到深山老林里去,杜绝一切外人来访。”
这话韩笑是信的。她从来认为齐齐是个能忍受孤独的人。她自愧弗如,尤其在这二十开外不尴不尬的年纪,看着周遭前仆后继地恋爱、结婚,同辈压力也好,内卷初老也罢,统统都来了。
银行账户上的铜钿还时不时就蔑笑她一下。
“你和周先生……”韩笑还是忍不住问了,出于本能猎奇。
且她自己都有些凌乱,此周先生与彼周先生,她都拎不太清。
“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和他的关系。”此刻必齐只用了一个“他”,尽在不言中,韩笑反而会意了。
福至心灵地笑言,原先中学时看你们那样,就觉得等你长大,没准真会有戏。
想不到还给料准了。
“可惜我记得你高中毕业那阵子,周先生就去其他城市忙转了,身边女伴还一茬茬地更换……”
下文韩笑点到为止,一来是僭越了,二来是看必齐颜色不好。
继而听到她推脱不胜这基酒,下了吧台要去上厕所。
从包里翻纸巾时,韩笑清楚看见了里面有盒药,“24小时紧急避孕”的字眼匆匆一过。
稍稍动了点护短心,先头还再好不过的周先生,此刻在韩笑这里,脑门就张了妥妥一个标签:渣男!
其实这盒药是那晚从他家出来买的,因为后来在车里那下,他没有戴。
她事后发难某人,我怀孕了怎么办?
周恪顺着玩笑的说法也是生下来,养就是了,难道你还想带球跑不成?
必齐没有说的是,她不会的,退一万步她也不会动那个念头。
倘若有天他真把她架空掉了,她只会挥刀斩尽与他所有的干系,彻彻底底。
酒吧的过廊长且迷踪,必齐在池边洗完手,才去回复手机里的消息。
那厢周恪才从浙江回来,下了高架,问她在哪。
彼时,必齐如实说和韩笑在看电影。
而现在某人问她要具体的定位,他来接她回去,也要好好招待她的朋友。
没多久,风尘仆仆的人就来践约了。必齐正巧回到吧台,听着驻场台上阿卡贝拉的英摇,来自一支早就解散的乐队。
两个姑娘聊起学生时代喜欢过的人,
韩笑咋咋呼呼,听说向来古井无波的冷美人,居然也有这样一番野史,嚷得方圆百里都侧目了,“真假?施必齐竟然给喜欢的人发消息表白过?!”
必齐局促得即刻上手捂她嘴巴,身子在高脚椅上,是欹歪的,
下一秒,有力道重重地扶住椅子,来人双手撑到吧台上,把小别几日的人护在怀里。也好奇未完的下文,“怎么我都不知道,你喜欢过谁?”
总之,某人自动当老二不存在。
而韩笑冷不丁瞧见周先生,骇了一跳,尤其他还无比友善地转首来看,她什么八卦的心气都没了。
必齐强迫症地帮周恪别好袖扣,也看一眼他手掌,倒是快好齐全了,问他,“不是说还要过两日回来?”
聪明累的人瞬间就忘记他好奇的答案了,抑或那些陈年的过期账,在他如今的岁数,分文不值。
人现在属于他就够了。周恪牵必齐下椅子,临场发挥的话滴水不漏,“因为迫不及待想见某人,且将夜会的二位女士平安送到家是我的职责。”
说着不等她们有异,就自行埋单。还关照那熟识的小哥,他有几瓶酒存在这里,以后韩小姐过来,且招待她喝。
盛情如此难却。韩笑觉得再待下去,过于没眼力见了。
最后,周恪安排小孙送她回去。
人一走,他才坦诚赶回来的真实情由,“我听说有些人最近几天在忙着赁房。”
必齐任由他牵着向外,“来不及了,已经到谈合同阶段了。”
“那我不管的,买和赁孰轻孰重掂量不来吗?”
某人说,当真签了,他也得给她掏违约金。
这就是财大气粗,这就是目空一切。
何况他买的那套房,两日前征询进度,说是就快竣工了。
无论如何他也要必齐住进去的。
七月的良宵,外面微风吹酒醒,风里有淡淡栀子香。明月当空且亮。
必齐站着默视某人,始终不答复,不答复到底行还是不行。
酒吧外也有露天清唱。万家灯火下,街边一个偌大的广告牌,上面投放着香家最经典的香水广告,第五大街。
而真实的香奈儿,在人间。
西装革履的人等不来她回复,索性去到那卖唱小哥前,简短问价,周恪点了首歌请他唱十遍。
“十遍不够的话就再加,你权当我今晚包场了。因为在给女朋友求婚,
劳烦你帮我,唱到她点头为止。”
昏昏然,必齐已经无能为力他的话术了,只清楚听到某人重复着歌名,
目光是朝她,话语由风捎过来,
既这么近,又那么远,
《每天爱你多一些》。